滿唐華彩 第98章 請帖(第2頁)
薛白雖不是道德君子,卻也有自己的原則,否則昨日就不會冒險拿出血狀了。與東宮那種一點風險不願意擔就棄子的做法倒沒什麼好比的。
他忽然在思考,若自己是太子會如何做?
想來,終究沒辦法做到李亨的隱忍。只能盡力做得比李瑛好點罷了,既然都披甲提兵進宮了,都不懂有何好猶豫的,無非一死而已。
這般說來,權術一道他其實修為還是低的。當然,權術修得太高也未必好。
彼此間不必多說,杜妗已看懂了他,溫柔地貼上前,道:“嗯,本想讓伱多休息休息。”
“睡飽了。”
“其實春闈之事,我覺得你不必為旁人冒險。”
“我倒覺得摸清了一點聖人的脾氣,還蠻好相處的,只要不與東宮走得太近就好。這方面還是哥奴有手段,出手就想把我與東宮綁在一起。”
“這點李亨也知曉,經此一事,他勢必要故作大方,與你親近,綁你下水,讓世人以為你與他一黨。”
薛白沉吟道:“不怕,他若來綁我,我便把他的人綁過來。”
杜妗聽了不太高興,壓在薛白身上抵死了他,道:“我早是你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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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李靜忠捧著一套新衣走過長廊。
“殿下,婚袍制好了,試試否?”
李亨正在窗邊看月,頭也不回地道:“眼下這時節,婚事宜從簡,這衣袍太奢侈,換。”
當今聖人極奢侈,宮中為楊貴妃裁衣者就有七百人。
> 而他身為太子,連大婚時也不願穿華衣,這是何等的節儉。
李靜忠小聲提醒道:“只怕張良娣不滿。”
這句話,說的是張良娣,隱隱指的卻是聖人。
李亨有意無意地道:“她當然不滿,但婚事已定下,她還能不嫁我這個夫婿嗎?”
“是,天下豈還有旁人配得上張良娣?”李靜忠賠笑道。
儲位亦是一樣道理,聖人換別的兒子就能心安嗎?
壽王?
總之,李靜忠這般安慰了幾句之後,太子的心情稍稍好些了。
“賓客名單給我。”
“殿下這是?”
“當此時節,少邀些人來吧。”
“可殿下好不容易才有的這接近眾臣的機會……”
李靜忠好生懊惱,心想若這般,還不如別讓廣平王去搶那聲望。更可恨的則是薛白,當眾掏出那要命的東西來。
賓客名單早已審了數十遍,仔細考量過的,皆是於東宮往後有大用且可以邀請的。
不想,李亨接過以後,毫不猶豫勾掉了御史大夫裴寬、給事中房琯、右領軍大將軍來瑱、左金吾衛大將軍薛徽等人。
李靜忠湊上前看去,見只剩下宗室以及賈昌、李龜年、公孫大娘這些藝人。
看得他心疼不已,心頭更恨,忍不住道:“殿下,裴冕出了個主意,使人扮作索鬥雞的人,除了薛白……”
話音未了,李亨直接將手裡的筆摔在李靜忠頭上。
“眼下是何時候?為洩怒而殺人,於大事何益?你還敢給我惹麻煩!”
“老奴知罪。”
李靜忠嚇得一個激靈,忙又換了一支新的筆。
李亨執筆,在賓客名單最後方,緩緩寫下了幾個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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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執筆,緩緩寫下了一列字。
“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
清晨的陽光鋪在顏宅大堂的桌凳上,宣紙上的字跡看著也算端正。
顏真卿看了一眼,卻是恨鐵不成鋼地搖頭嘆息。
“字寫不好,道理亦記不住。”
“老師今日是先教學生道理,還是先教字?”薛白規規矩矩問道。
一句話,倒是將顏真卿氣得笑了一下。
他放下手中的書卷,在堂中坐下,道:“說說吧,前夜如何?”
“聖人先是問我,受何人利用揭開漕渠案,我答與哥奴有私怨。之後打骨牌,我贏了貴妃與虢國夫人一千貫,全被聖人贏了回去,結果倒輸三百貫,包括我上次贏的八百貫也填進去。我說我沒錢了,聖人賜了我許多貢品,其中有一座價值連城的鈿銅鏡,讓我擺在豐味樓,我覺得聖人很大方……”
顏真卿聽得臉色愁苦,比擔憂薛白時要愁得多。
聖人的大方是出了名的,凡是心情好時,對身邊人一向賞賜無數。
只是這種大方,於家國社稷到底有何益處?
既提到了錢財之事,顏真卿嘆道:“你那兩稅法,房公近日仔細琢磨,認為如今恐怕不是實施的時機……”
可想而知,以聖人現在的心境,根本不可能進行稅法變革。而且,只要這位毫無約束的天子不肯節儉,任何稅法都只會成為剝掠萬民的工具。
房琯提這事,目的在於拉攏薛白,意思是“太子、廣平王以後要實施的,到時會重用你”。
薛白卻也有目的,沉吟道:“老師或可回覆房公,聖人似對哥奴有所不滿,因近年要花錢的地方多,若有重臣能理財就好了,比如裴公、房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