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滿唐華彩 第88章 考驗(第2頁)

    鄭虔微微嘆息,問道:“子美、次山、文房、茂政,皆狀元之材,你認為能中榜幾人?”

    “學生不瞭解科舉,正想向老師請教。”

    “開考之前,名次就已經定得差不多了。”鄭虔道:“今科主考官乃禮部侍郎李巖,此人還算公允。”

    這樣的科舉非常不公平。

    大唐科考不糊名,主考官若想點誰中榜,大可以直接找到他的卷子。

    可相對而言,它也沒有聽起來那麼不公平,舉子們在開考前投行卷,才學、名望如何,世人與考官心裡早有一個大概,據此先列出名次。

    換言之,大唐科舉要考的並不僅是考場上的幾個題目,而是整個應試前後舉子所能展現出來的一切,出身貧寒、死讀書、清高之人不會有出路,舉子們得出身高貴、交遊廣闊、聲名遠播、才學服眾、長袖善舞。

    “李侍郎擬的名單上,這些才子都是在榜的?”薛白問道。

    他有些訝然,因為他隱約記得杜甫沒有考中過進士。

    “才望有目共睹,今科考官們若敢不取這些有才之士,是要被萬世唾罵的。”鄭虔道:“此事,李少保已打-->>
                                         
過招呼了。”

    薛白才想到,這場春闈比原本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李適之還在,雖罷了相沒有實職,但太子少保對朝堂的影響還在。

    “敢問老師,李少保如今還有這般威信嗎?”

    “杜子美詩曰‘左相日興費萬錢’,李少保性情疏闊,本就不宜為相。但你可知,聖人為何要讓他拜相?”

    “請老師賜教。”

    鄭虔道:“經武週一朝,宗親慘遭迫害,甚至於河東世族也敢輕視天家,為此,聖人必須優渥宗親,宗親有才幹,大唐方能安穩啊……”

    薛白原本不瞭解這方面的時政,仔細一想方明白過來。

    他聽盧豐娘說過,五姓子弟打心裡就不願娶李家的公主,既是因為公主往往品行惡劣,也是因心裡根本看不上李氏。為此,唐高宗禁止五姓七家互相通婚,以免他們互相聯姻勢力更大……這是婦人之見,不知真偽,但大唐開國至今,李氏對河東郡望的影響力應該還是不夠的。

    這一點,從李治、武則天頻繁去往洛陽或可一窺端倪。

    到了李隆基,似乎覺得李家一百餘年天子已經足夠安穩了,不僅十年不出長安,還把子孫全都困在十王宅、百孫院當中。

    那麼,李適之對大唐的作用,從一開始就不在於掌權執政,而在於要以他的文氣聲望,增強宗室的影響力。

    讓一個在文壇極具影響的宗親保證朝廷舉士的公允、提高宗室的威信,這是李隆基為維護社稷該做的最基本的事。

    鄭虔點明瞭這個道理之後,緩緩道:“故而,李少保既出面了,天寶六載的科舉當有個能服眾的結果。”

    薛白配合著笑了笑。

    有一瞬間,他也想過,倘若是因自己的緣故、使李林甫沒來得及除掉李適之,進而讓杜甫今科高中。那還真是讓他這隻蝴蝶扇動了大唐的偌大變化。

    然而,他沉吟著,卻是問道:“今日學生聽到,有許多鄉貢想要以詩文諫聖人……”

    “此事莫提。”鄭虔擺了擺手,“哥奴當朝十餘載,憤怨者次次皆有,然而於事無補,只會壞了前程,安撫住便是。”

    “聽說聖人這次不會親試,是否哥奴……”

    鄭虔擺了擺手,示意薛白不必多言。

    他眼中顯出憂慮之色,口中卻是道:“此事不過傳言,聖人並未下召取消殿試,你莫非議。”

    “是。”

    鄭虔不易察覺地微微一嘆,道:“說正事,今科春闈,你該多學多看。老夫正好教你一些考場上的規矩……”

    ~~

    考場內的事已與薛白無關,他得了鄭虔的指點,便回了長壽坊家中潛心讀書練字。

    傍晚,青嵐與薛家三個女兒才從顏宅回來。

    眼看薛白原來在家,青嵐頗為懊惱沒有早些回來陪他,之後便說起在顏宅學習時的趣事。

    “顏三娘琴棋書畫都學得高深,小娘子們跟不上,顏夫人每次都讓女先生從頭開始教了,我們好生過意不去,顏三娘說多了玩伴才高興,不過,她這兩天有些不舒服,看著蔫蔫的,好可憐……”

    薛白默默聽著,手腕轉動,流暢地寫下一個“永”字,已有一點點感受到老師所言收放自如的感覺。

    “你覺得我這字如何?”

    “哇。”青嵐讚歎道:“郎君你的字寫得真漂亮。”

    距離上次請教顏真卿已過了十日,薛白遂認認真真寫了一篇字帖,趁著還未宵禁,去找老師指點。

    昨日楊玉瑤使人送來的宮廷小食,他又帶了兩盒過去。

    ~~

    顏宅。

    韋芸正在將一些糕點往食盒-->>
                                         
裡裝。

    忽然暮鼓聲響,她有些慌忙起來,加快動作蓋好食盒,遞給身邊的婢女。

    “快送到後院,讓管家給郎君送過去。”

    “是。”

    “慢著,還得帶條厚毯。”

    說著,韋芸連忙快步往正房去。

    今日顏真卿都下衙了,忽得傳召,說貢院需要人手,尚書省與禮部的長官點他過去。

    這是臨時調派,還至少得在貢院裡待上一整夜,需要準備的就太多了,她難免有些慌了手腳。

    “阿孃。”

    顏嫣今日沒怎麼玩鬧,一直都跟在韋芸身邊,小臉發白,有些不舒服的樣子。

    她看母親跑開,追了幾步,扶著柱子在走廊上站住了。

    “三娘,怎麼了?”

    “永兒,我好難受。”

    顏嫣握住身邊婢女的手,眼神無助地看向遠處,只覺坊樓處傳來的暮鼓聲隆隆的,敲得她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