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69章 燈火闌珊


  一輛馬車上,杜希望睜開眼。

  “老夫睡了多久了?”

  “阿郎,有一刻了。”

  “聖人還未再開宴?”

  “是。”

  杜希望依舊睏倦,但還是下了馬車,重新往花萼樓走去,抬頭看著那漫天的燈火,心中愈發火大。

  這一整夜的御宴,也不知要憑白燃掉多少燈油?若能省下來,又可供多少河東災民口糧?

  但聖人早就不聽他們這些老臣的勸說了。

  包括西陲的戰事亦是同理,苦苦哀求,請聖人不要再逼迫王忠嗣強攻石堡城,卻根本阻止不了聖人那顆好大喜功的心。

  不知有多少有識之士敢怒而不敢言。

  好在儲君賢明,大唐的將來總歸能好……ŴŴŴ.ßĨQÚbu.net

  花萼樓中有人出來。

  “杜公,右相欲害我!”

  “閉嘴。”

  突然一聲喊,杜希望目光看去,只見薛白被人押著,一個穿淺綠官袍的官員正在堵他的嘴。

  杜希望不太喜歡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年,因薛白投靠了李林甫,但箇中情由他亦明白,滿腔怒氣,最後也只能怪那該死的柳勣!

  再想到不久前杜有鄰的請託,他還是上前攔道:“何事拿人?”

  盧鉉並不怕他,公事公辦的態度道:“下官奉聖諭行事,還請杜公莫要為難。”

  杜希望雖曾叱吒西北、威震吐蕃,如今卻不為聖人重用,任的閒職,確無權干涉盧鉉,問道:“出了何事?”

  盧鉉道:“杜公不必知曉。”

  又問了幾句,得不到回答,杜希望無奈,只好袖子一甩去求見聖人,心裡卻很清楚聖人根本就不願意見他。

  盧鉉轉頭看著那紫色的官袍遠去,冷笑一聲,心想杜希望戰功、文章名重天下又如何?權力還遠不如他這右相的一條走狗。

  被這般耽誤了一會,正要再離開,身後卻忽然有人喚了一聲。

  “薛郎君。”

  盧鉉回過頭看去,見是楊貴妃身邊的宮娥張雲容,不敢怠慢,連忙深深行了叉手禮,賠笑道:“張娘子上元安康。”

  “你敢堵著薛郎君的嘴?還不放開,貴妃要帶他去見聖人。”

  盧鉉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要說的話竟已被堵死了。

  他心裡想不明白,聖人吩咐他審薛白,誰敢冒著得罪聖人的風險告訴楊貴妃?

  ~~

  “多謝高將軍。”

  花萼樓上,眼看楊玉環萬福而謝,高力士連忙躬身賠笑,道:“貴妃萬莫如此多禮。”

  “我姐妹欠了這小薛白不少人情,當還的。”楊玉環道:“這一眨眼工夫,他竟又能惹出麻煩來。”

  “是啊,這小子太會惹事。貴妃該還的人情還過也便是了。”

  楊玉環很好奇的樣子,小聲問道:“聖人為何忽然惱他了?”

  “貴妃不必理會,無非有人嚼舌,說些不乾不淨的。”

  楊玉環當即明白過來,好在人既然救回來了,往後解釋一句也就好了。倘若沒救回來,那出了這興慶宮,她亦沒有辦法。

  高力士道:“這樣吧,老奴再領這小子向聖人解釋一二。貴妃看如何?”

  “那隻好再請託高將軍了。”楊玉環笑道:“我去與三姐說一聲,免得她又要怪我。”

  高力士臉上始終是和藹的笑容。

  他走下花萼樓,抵達後方的走廊,只見薛白正與張雲容站在那裡候著。

  “多謝高將軍救命之恩。”

  “你該謝貴妃娘娘。”

  高力士抬手請張雲容回去,也不帶別的內侍,與薛白向勤政樓走去。

  到無人處,他語氣十分嚴肅地開了口。

  “莫以為聖人可欺,老卒在長安殺人、躲進楊慎矜宅中,你都在場。聖人讓盧鉉審伱,豈能只因右相鼓動?審你是天經地義,貴妃能幫的,只是給你一個親口向聖人解釋的機會。”

  “謝高將軍提醒。”薛白道:“我聽進去了。”

  “你打算如何解釋?”

  薛白聽懂了,目光看去,前方是勤政務本樓,有一個身影正站在樓門處等候著,是李亨。

  他雖沒見過李亨,但知道那就是李亨。

  彼此之間已是不死不休,若往後有朝一日李亨登基,必殺他。甚至都不需要李亨開口,李靜忠就必殺他了。

  “東宮要殺我,高將軍卻要我保他?”

  聽得這一句直言不諱的話,高力士停下腳步,笑道:“你今日肯認薛靈,已賣了我一個人情。可願再賣我一個人情?”

  “好。”

  “想要什麼?”

  薛白乾脆利落應道:“有高將軍這一句話,足夠了。”

  “那我欠薛郎君一個人情。”

  “為了東宮?”薛白問道。

  高力士眯著眼笑了笑,搖頭,喃喃嘆息了一句。

  “宦官就不是食君之的大唐官員了嗎……走吧。”

  兩個身影一道走過長廊。

  高力士人如其名,高大壯闊,薛白如今走在他身邊還顯得有些瘦弱,若忽略他那淡定的氣質,很容易覺得這是個孩子。

  待登上臺階,他們走到了李亨身後。

  李亨回過頭來。

  高力士攬過薛白的肩,輕輕拍了兩下,彷彿是在提醒著李亨——“殿下,這是老奴在護著的人,還請莫要動他了。”

  回想著在那大缸中的苦苦掙扎,這兩下輕拍,於薛白而言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三人什麼都沒說,就站在那等著。

  許久,也許是聖人小憩了一會終於醒了,高力士先入內,之後召過薛白。

  “聖人召薛白覲見,太子請稍候。”

  李亨依舊站在那。

  他知道,聖人要立不世之功只能用王忠嗣,偏王忠嗣與他交情太深,他若聰明些,早該與王忠嗣劃清界限。

  偏他不肯放棄西北這點勢力,因此一出事聖人就要故意罰他。

  可一國儲君豈能連最後一點自保之力都沒有?說句大逆不道的,倘若沒有王忠嗣,一旦有意外,儲君何以鎮住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