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66章 青玉案(第3頁)

  “李小仙,你發什麼痴?你不能嫁他,你嫁不了他!”

  “為何?”

  李娘反倒被問得愣了愣,惡狠狠地小聲道:“因為他們都在欺君,實則他家滿門上下,俱是你阿爺殺的!”

  李騰空腦中“嗡”的一下,整個人懵住了。

  她嘴唇張合,想問李娘怎麼知道,想說“你騙我”。

  但她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已意識到這事很可能不假……因為阿爺就是那樣的人。

  “這般大仇,他必恨你阿爺入骨,所以才接近右相府,你嫁不了他。”李娘還在說。

  情緒湧上來,李騰空低下頭去。

  她先是回想起那幾次在選婿窗後看薛白的情形,那日阿爺讓人去南曲打聽他是如何搭上楊釗的,有個名妓說薛白坐懷不亂云云,她忍不住跑出去說了一句。

  “阿爺,這位郎君舉止不凡,詩寫得也好,是個人才。”

  故事從這裡開始,到現在,所有回憶她得一樁樁從腦中抽出去,今夜的相遇、冒險……都得忘掉。

  生在相府,她從小到大錦衣玉食受了,潑天的富貴有了,那右相府的罪大惡極就有她一份,得不到,該。

  心裡重重唸了這個“該”字,李騰空微微仰了仰頭,沒哭。

  李孃的目光則向李林甫的座位落去,心知此事不好使人傳話,一會得想個辦法過去說。

  “錚。”

  隨著一聲琵琶響,樂舞再起。

  宴上眾人除了李騰空,所有人都轉頭向花萼樓外看去。

  竟不知何時,欄杆外搭起了一個臺子。

  時到醜正,上元燃燈節才算到了最熱鬧的時候……許合子要登臺了。

  終於,花燈漫天中,一個窈窕女子身披霓裳,絕世獨立。

  她開口,一聲高亢清脆的歌聲,落入耳中分明婉轉動聽,卻能聲透九宵,如響鞭臨空,霎時竟蓋過了一切聲響。

  連楊玉環也驚喜不已,徑直起身,雙手挽著綵帶還提著裙襬,小跑過殿堂,到欄杆邊近看。

  無人出聲議論,臺殿清虛,所有人都在聽許合子唱歌。

  喉囀一聲,響傳九陌。

  “樓觀空煙裡,初年瑞雪過。苑花齊玉樹,池水作銀河。”

  “七日祥圖啟,千春御賞多。輕飛傳綵勝,天上奉薰歌。”

  “……”

  一曲歌罷,殿中安靜許久,諸人方才高聲喝彩。

  同時,遠處也傳來了歡呼。

  許合子歌聲透亮,竟是宮城內外,數千上萬眾也能聽到,真正是與民同樂。

  李隆基捧著酒杯隨楊玉環站到欄杆前,爽朗笑著與諸人談論了片刻,忽道:“永新歌喉依舊,如何唱的是舊曲?”

  說著,他回身一指薛白,道:“太真既說了你有詩才,今宵由你先賦一首。”

  “回聖人,大唐盛世,詩魁雲集。我年少,不敢班門弄斧。”

  “太真豈有說錯的?”李隆基故意臉一板,“有她為你撐腰,怕甚?”

  不等薛白回答,他目光已掃向群臣,隨手一指便點了個臣子。

  “那便且容這小子再揣摩,王卿先來,以‘元宵春宴,天保同歡’應制一首罷。”

  “臣領旨。”

  王維彬彬有禮地起身,略作沉吟,即賦了一詩,題為《上元節花萼樓侍宴應制》,在詩名裡強調此為應制之作,而他本可以寫得更好。

  “彩仗連宵合,瓊樓拂曙通。”

  “年光元月裡,宮殿百花中。”

  “不數秦王日,誰將洛水同。”

  “酒筵嫌落絮,舞袖怯春風。”

  “天保無為德,人歡不戰功。”毣趣閱

  “仍臨九衢宴,更達四門聰。”

  ~~

  許合子的歌喉、王摩詰的新詩。

  李騰空往日也是最愛這些的,但此時坐在那,卻始終情緒低落,只希望宴席早些結束,找個無人的地方大哭一場。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再次將目光投向薛白,想看他最後一眼。

  薛白正在被要求作詩。

  “可我不會作應制詩,不通格調,只會把字詞胡亂拼湊,湊些沒有韻律的長短句。”

  “胡亂拼湊?那你便胡亂拼湊一首給朕聽聽。”

  “喏。”

  李騰空知他有詩才,反而愈發覺得酸楚,遂向李娘低聲道:“我不太舒服,告罪……”

  她轉過身,正要退出殿去,耳畔卻聽到了薛白賦詞的聲音。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李騰空腳步不由停下。

  腦中驀地又想起了就在今夜,啟夏門大街的花燈樹下,與薛白相遇的情形。雕車駛過,梅花撲香,鳳簫聲動,她與他對視了一眼。

  他此時所寫,正是當時情境?

  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李騰空還想逃,卻覺一雙腳彷彿重若千鈞。

  她不想再聽,又想再聽。

  忍不住回眸一看,那姿態超然的少年郎正立於花燈下,一首新調長詞已唸到下闕。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裡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

  兩行清淚落下,穿著一襲彩裙的女子落荒而逃,不知所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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