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1章 長安雪(第2頁)

  “快,先放倒,掐人中。”

  這次被帶回來的少年很快便醒了,從廊上坐起。

  他今年正是十五歲,與盧豐娘一樣,長得一張大圓臉、塌鼻樑、小眼睛,雖不算太醜,卻有種畏畏縮縮的氣質。

  此時他彷彿從惡夢中驚醒,渾身都在打顫,嘴裡還在喃喃著什麼。

  “我兒?”盧豐娘推開旁人,定眼一看,大哭道:“這才是我兒!”

  “五郎,沒事吧?”

  “……”

  人群后面,有個青衣奴僕探頭一看,懊惱地一拍自己的額頭。

  “唉,這個醜的才是杜五郎。”

  魏家的管事連忙拉開這個冒失貨,向盧豐娘告了罪,領人離開了杜家前院。

  “嘴上沒門嗎?非得當面說。”

  “叔,我把那個俊的從平康坊一路背過來呢。”

  “連是誰都不知,怪得誰來?你也不先找全瑞辨認清楚。”

  “那還不是為了……多領些賞錢嗎。”

  “說來,杜家娘子還真是一枚錢都不賞。”

  “摳搜。”

  說話間,他們停下腳步。

  只見巷子裡放著一具由蒲席包裹的屍體,血從蒲席間漸漸淌出來,將積雪染出一片殷紅。

  “真死了人了?”

  “杜五郎身邊的小廝,聽說名叫端硯,被吉大郎活活打死的,杜五郎這才嚇暈了過去。”

  青衣奴僕小聲說著,唏噓不已。

  同樣是賤籍私奴,免不了兔死狐悲……

  ~~

  書房中,杜有鄰握著魚符,手指輕輕摩挲著。

  跪在他面前的杜五郎已哭得泣不成聲。

  “孩兒一直說‘我錯了’,吉祥就是不肯讓人停手,孩兒被摁在地上,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他停手,端硯……端硯……被打得……”

  說到這裡,杜五郎哽咽住了,差點喘不了氣。

  杜有鄰唉聲嘆氣,連嘆了好幾口氣,問道:“吉大郎還說什麼?”

  “他問我‘咽得下這口氣嗎?’阿爺,我們找二姐給端硯討個公道好不好?”

  “混帳!”杜有鄰拍案喝道:“還嫌給杜家惹的麻煩不夠?”

  杜五郎嚇了一跳,嘴唇都在哆嗦,卻還抬頭看著杜有鄰,眼神中滿是乞求。

  盧豐娘見不得兒子這般,抹淚道:“郎君,五郎都讓人欺負了!”

  “夠了,吉大郎傷到五郎否?到京兆府告他打殺奴婢,杖刑一百、賠錢五萬,你便滿意了?出去。”

  “郎君。”盧豐娘委屈地跳腳。

  杜五郎淚流不已,嘴唇哆嗦,道:“阿爺,端硯從小就……”

  杜有鄰嘆息一聲,閉上眼,吩咐道:“全瑞,以庶人之禮安葬端硯,成全主僕情誼、杜家仁義吧。”

  “是,阿郎。”

  “都去吧。”杜有鄰抬手一指杜五郎,叱道:“你今日起禁足在家,往後休再與柳勣來往!”

  “大姐夫他……”

  “你還管那害人精。”

  盧豐娘不讓杜五郎再開口,拉起他扶著出去。

  出了書房,還丟下一句小聲的抱怨。

  “出閣前也是名門閨秀,嫁到杜宅來受這般窩囊氣。”

  廊外還在下著小雪,庭院裡已安靜下來,奴僕們各歸其位。

  全瑞跟了過來,低聲道:“小人這便去辦端硯的後事,纛竿三尺,明器九事,大娘子以為如何?”

  “此時卻知問我了?”盧豐娘知道管事無非是在要錢,遂道:“問阿郎去。”

  “阿郎不理俗務。”全瑞應道,好生尷尬。

  杜五郎於是拉了拉盧豐孃的衣角,哭道:“孃親,就厚葬端硯吧。”

  “一個虛職官,養這麼大祖宅,還替你兩個兄長打點,我……”

  盧豐娘嘴裡嘀咕,但看著兒子悲傷的神色,終是咬牙應道:“人死為大,辦吧,帳上支取。”

  “是,還有一事,下午柳郎婿稱去找朋友幫忙,是否讓人去知會一聲已找到五郎了。”

  “他真當自己交遊廣闊。”盧豐娘暗罵,揮手讓管事看著辦。

  她才懶得管那大女婿。

  “彩雲,你去玄都觀請位真人給五郎作法驅邪。”

  杜五郎還在哽咽,道:“孃親,我不用驅邪。”

  “你看你這個樣子,魂不守舍的。”盧豐娘撫著杜五郎的肩,“請吧,也讓真人給端硯度橋。”

  “那好吧。”

  外儀門處,彩雲才從二進院離開,青嵐正從前院進來,道:“娘子,那位小後生醒了。”

  “你扶五郎去歇著。”盧豐娘道:“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