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德不配位,必遭其咎
滄州城城頭,“劍聖”裴旻手扶女牆,眺望永濟渠的方向。當然了,夜空中能見度很低,更別提視野盡頭根本看不到永濟渠。
遠望是假,心急才是真,心急到夜不能寐。
火把照耀下,裴旻的眉頭皺成了“川”字,很久之後,緊皺的眉頭鬆開,化為了一聲長嘆。
“裴公為何嘆息?”
李筌上前詢問道。
“達觀子(李筌道號)啊,你說他會不會……”
裴旻有些猶疑的詢問道。
他顯然是擔心方重勇不按李筌之計行事。
有點患得患失。
“方清若是不信李某,則是不可託付大事之人。
李某之計,成敗也就無從談起了。
他若是信李某,則李某之計必成矣,一切皆是命數。
裴公又何必擔憂呢?”
李筌面色平靜解釋道,看上去自信滿滿。
裴旻微微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他想將李筌推薦給方重勇,以成大事。畢竟自己這輩子已經這樣了,李筌跟著他實屬浪費才華。
但李筌卻表示需要“觀察”一下。因為對於李筌來說,離開裴旻,並不意味著就要跟隨方重勇。
這就是主擇臣,臣亦選主的道理。
李筌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白了:方重勇若是信任他,依計行事,絕對可以輕輕鬆鬆拿下高邈。
倘若不信,只能說對方沒這個命,也就不配讓他效力。
這很公平。
所以李筌初見方重勇的時候,也並未將裴旻那封“推薦信”拿出來,至始至終都在暗中觀察,反覆權衡。
“達觀子啊,這個……”
沒過多久,裴旻抬起手又是想說什麼,一看李筌那張淡定的臉,頓時又把想說的話嚥了回去。
“裴公請放心,就算沒有方清。裴公要脫身,李某也多的是辦法。”
李筌不以為意的說道。
裴旻微微點頭,李筌說可以脫身,那便一定可以脫身。只不過想帶部曲脫身就難了。
和王忠嗣不同,裴旻不是基哥的死忠。
他是河東裴氏的嫡系,裴氏第三十一代孫。
裴氏想幹的事情,是在亂世“待價而沽”,而不是跟著某一個皇帝一路走到黑。
亂世開啟,集中所有可以集中的力量辦大事,才有可能將大事辦成。
所以裴旻第一個就想到了方重勇。李筌的考驗,其實也是裴旻的考驗。事關身家性命,誰也不敢將賭注下在一個關鍵時刻不靠譜的人身上。
“去小酌一杯吧。”
裴旻對李筌說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夜估計是沒法睡覺了。
二人來到城樓簽押房,三杯酒下肚後,裴旻看著李筌疑惑問道:“劉客奴守長蘆縣,他會不會不守約定,反而去援助高邈呢?”
這次高邈排兵佈陣,裴旻負責守滄州城,劉客奴負責守長蘆縣,而高邈本人則守河堤,並負責伏擊銀槍孝節軍。
在這個節骨眼,劉客奴的選擇就很重要了。這人未必能成事,但敗事的本領還是妥妥的。
雖然劉客奴私下裡與裴旻歃血為盟,互相守望。但這年頭,親兒子都不是一定靠得住,更何況只是盟友呢?
裴旻的心其實一直都是懸著的。
李筌擺擺手道:
“劉客奴昔日為薛楚玉部將,資格極老,屢立戰功。
皇甫惟明不重用他,反而扶持高邈為主將。就算劉客奴心胸再寬廣,不出兵害高邈已經是仁至義盡,又怎麼可能幫他呢?
再說了,劉客奴既然已經與裴公約定好了,事後又可以吞高邈部曲回遼東自立。
於公於私,都沒有幫高邈的道理。”
李筌擺了擺手,他早就把這些套路算計得明明白白啦。
薛楚玉是張守珪之前的幽州節度使,因為虛報戰功,把某次敗仗說成勝仗,然後被人舉報而被基哥免職。
但薛楚玉當初在幽州當地提拔的很多邊將,如今也都成長起來了,劉客奴便是其中之一。
這都一二十年過去了,劉客奴早該出頭卻因為皇甫惟明起兵,反而失去了原本的官職,形同降職。
他心裡沒火氣才是見鬼。
而皇甫惟明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劉客奴呢?
實際上也只是因為,皇甫惟明身邊有太多親信要安置,一個蘿蔔一個坑。劉客奴既然是薛楚玉的嫡系,那就是沒人疼的孩子,而非是皇甫惟明故意要整他。
世道常常就是這麼現實。
“高邈不算惡人,但德不配位,必遭其咎,可惜了。”
裴旻給李筌到了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