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紅豆 作品

第927章 長生蟬墓(八)

穿過皇城最北端的坤離門,顧白水往山後走。

他走的很快,因為身上什麼都沒有帶,一身輕鬆。

哦,除了那幾件帝兵。

顧白水有預感,自已很快就能用的上它們。

山路彎彎繞繞,林葉沙沙作響,顧白水仰頭看見了一座大黑山。

如顧寧洲所說,玄京城後的那座山的確很大……大的不可思議,大的讓人望而生畏。

具體有多大呢?

走到黑山腳下,才能有一個模糊的概念。

顧白水心中有一個形象的描述:

“一座小山村大概有三十戶人家,玄京城能容納下足足十萬戶。”

“山村傍山而建,山高几百丈……玄京城和後面的黑山相比,就是那個不起眼的小山村。”

而且越走近,那座黑山就莫名其妙的越大。

大的遮天蔽日,彷彿塌落的天邊。

顧白水在距離山腳大概三五里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他放眼望去,黑山腳下薄霧繚繞,視線上移……霧氣逐漸變濃,最高處的山頂早已深入雲海,看不清楚上面有什麼。

大概是一個光頭僧人,坐在黑山頂端,雲海之上,等待著某個人到來。

顧白水走近了些,來到黑山腳下。

他看到了一個漆黑的老舊墓碑,埋在山上的小土墳邊,距離自已並不算遠。

顧白水眼簾微動,目光越過這座墓碑,朝著黑山更深處看去。

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墓碑……成百上千,碑群相連,根本看不到盡頭。

顧白水頓了一下,往後退一步,妄圖打量黑山全貌。

山上到底有多少座墳?

立了這麼多的墓碑,裡面埋著什麼東西?

顧白水用眼睛看不太清楚,但心中能想象出一幅極具震撼的恐怖畫面。

無邊無際的黑山上,遍地都是墓碑,一座墳挨著另一座墳,看上去靠的很近……但如果走進山中,才會發現,其實每一座墓碑都相距很遠,相互獨立在自已的墳頭上。

“嗡嗡~”,一陣蟬翼震動的聲音響起。

顧白水轉頭看去,見到了一隻潔白無瑕的長生蟬,從山上飛下來,落在了一座墓碑的邊角。

是從顧寧洲身體裡爬出來的那隻長生蟬,它低頭尋尋覓覓,最後鑽進墓碑中,消失不見了。

顧白水思索片刻,這才明白……原來這裡漫山遍野都是長生蟬墓。

那些長生蟬寄居在黑色的墓山上,用歲月逐漸成長,一點點趨近成熟。

一陣恍惚,似有明悟。

有人說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但此時此刻,顧白水瞳孔裡的黑山,真的變成了另一副樣子。

他看見了一棵樹,一棵無比龐大,近乎和黑山一般大小的參天巨樹。

樹冠遮蔽天穹,枝幹虯結外伸,無窮無盡的樹葉下,結著一枚枚白色的長生蟬繭……它們懸掛在頭頂,數以萬計,被樹蔭遮蔽,悄悄的沉睡著。

這裡沒有蟬鳴,但或許下一刻,蟬鳴聲會震耳欲聾,撕裂蒼穹。

“樹不結果,只是為了養蟬。”

顧白水睜開眼睛,見一座黑山,閉上眼睛,巨樹聳立在前。

這種感覺無比詭異,但又好像本該如此。

顧白水邁開腳步,走進了黑山裡,踩在漆黑的土壤和乾澀的岩石上。

他要去山頂見慧能,就必須穿過無窮無盡的墓群,至於在路上會遇到什麼,或許就只有在山上養蟬的人清楚了。

是一個陷阱?一處絕境?

還是一份禮物,一場造化?

大概都是吧。

顧白水沿著上山的路走了不久,遇見了第一個從墓裡爬出來的“人”。

他是個人,活生生的人,白麵無毛,穿著一身錦衣長袍,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已。

“像在照鏡子。”

顧白水上下打量幾眼,不自覺的笑了一聲。

從墓碑後面爬出來的這個人,和他長得很像,五官近似,但又有一些細微的不同。

顧白水緊皺眉頭,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從記憶最深處的角落,一個古老的夢裡找到了一張很久很久以前的臉。

那張臉平平無奇,和顧白水自已的臉相重疊在一起,最終變成了眼前這人的樣子。

“天林子,建木神帝。”

顧白水都有些佩服自已了。

那麼遙遠模糊的記憶,數不清見過多少張臉,自已偏偏能從堆在箱底的夾縫裡,落滿灰塵的角落,找到這一位大帝。

親手創立建木聖地,後來聖地一夜紅毛瘋長,被算計死在了建木聖樹頂上。

他做過夢,夢裡經歷了建木神帝的一生。

不過……眼前這個從墓裡爬出來的人,既不是顧白水,也不是建木神帝。

他是一隻長生蟬,比顧寧洲更加健壯,趨近成熟的長生蟬。

顧白水能從他的瞳孔底部,看到一隻白蟬的影子,爬來爬去……作繭自縛。

等到破繭成蝶,這傢伙大概也就成帝了。

“我來早了?”

顧白水想問清楚,是不是自已的腳步聲太大,驚擾到這隻長生蟬的修行。

但那傢伙只是不聲不響,咧開嘴角,詭異空洞的笑了笑。

“嗡~”,一陣蟬鳴聲響起。

準帝巔峰的威壓洶湧而來,如驚濤駭浪一般撞在了顧白水的身上,細細體會,甚至能在其中感受到一絲模糊的帝息。

腳下飛沙走石,長生蟬鳴愈演愈烈,那股駭人的氣息也越來越暴虐。

但從始至終,黑山都格外平靜,地面穩固平坦,一絲震動和縫隙都沒有。

“是什麼材質的?”

顧白水有些訝異,腳下這座黑山很了不起啊,這麼結實,挖空做幾件帝兵都綽綽有餘了。

不過更讓他驚歎的,還是自已師傅獨特的創造力、天馬行空的想法和讓人敬畏的行動力。

夢想照進現實……“師傅是怎麼把天林子弄活的?”

顧白水瞳孔逐漸變白,泛起清澈的水紋。

他似乎看見了一個模糊古老的靈魂,佔據長生蟬的軀殼。

是天林子,也不是天林子。

準確的說,是距離帝境只有一步之遙的天林子,顧白水夢裡的半個天林子。

“我殺你,會再飛出來一隻蟬?”

顧白水側頭,繞過攔路人,看向通往山頂的漫長道路。

很多座墓碑,埋了很多隻……差一步就踏入帝境的長生蟬。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腦海中想起皇城中第一次見到長生蟬的感覺,那種盡在掌控,一念剝離的宿命感。

“原來是這樣啊。”

顧白水眼簾低垂,無端的笑出了聲。

“師傅想讓我,殺過所有的大帝……包括在山頂,曾經的自已。”

墓中有蟬,蟬似帝;

白水殺蟬,蟬吃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