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合之宴 作品
第 80 章(第2頁)
包袱裡是一袋麥芽糖,幾個鮮果,聶照隨手將它們堆放在土包的最高點。
姜月下意識要跪拜,被聶照一把拎著領子拽起來。
“不,不跪嗎?”姜月表情呆滯。
聶照沉默了一下:“長輩應該不用跪小輩吧。沒的他倆到了陰曹地府還得折壽。倒欠三年陽壽?後面再跪。”
他抬手向兩個墳塋介紹:“這位,是你們的三嬸,我們馬上要成親了,所以帶給你們兩個看看。”聶照的聲線並不平穩,姜月窺到了他帶著薄紅的眼眶。
聶照又向姜月介紹這兩個墳包:“左側這個大一點的,是我大侄子聶除風,他是我大哥的兒子,去世的時候十四歲,現在應該二十三了;右側這個小一些的,是我的二侄子聶浮光,他是我二哥的兒子,去世的時候才三個月大,現在應該不到十歲。”
他介紹的鄭重,好似不是對著一片冷寂的墳墓,而是面前站著的活生生的兩個少年。
姜月也鄭重地和他們介紹自己,在墳前澆了桂花糖水。
原本祭奠逝者都該以酒,但聶除風和聶浮光死的時候年幼,便以糖水代酒,以作慰藉。
“好了,你們兩個乖乖待著,我帶三嬸去見你們爹孃。”聶照和她一起把糖水澆完,帶她向後走了兩步,停在兩座稍大的墳包前,“這是二哥二嫂。”
姜月和他一起跪下,磕頭敬酒,向他們介紹自己。
再往後兩個墳包,就是他的大哥和大嫂。
紙錢香灰被北風打著旋兒地捲起,飄飄搖搖飛向九天,夾雜著明滅的火光,閃爍更替,好似能直抵上天的來訊。
姜月的目光不自覺被它們牽著,拽著,仰起頭注視著它們向無窮無盡的碧藍天空中飄去。
“你應該也奇怪,為什麼他們死在不同地方,卻都能被我葬在這裡吧?”姜月的思緒被聶照的聲音扯回,他的聲線不復平日的華麗,帶了幾分沙啞滯澀。
“我以為是衣冠冢。”畢竟以當年聶照的能力,想要撿回家人的屍骸,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聶照搖頭:“不是衣冠冢,裡面埋著的確實都是他們的骸骨。”他似乎在回憶什麼,眼神空洞,在姜月以為他不會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他終於翕動了唇,聲音像是從肺腔裡擠出來似的,甕聲甕氣:“他們死一個,我就燒一個,燒到皮焦肉爛,血水熬幹,皮肉能輕易分離,我帶著他們的骨頭好上路。
二哥被處刑後,屍體扔在大門前,我和除風把他拖進來,燒的。二嫂的屍身不能送回孃家,會連累他們,也是我和除風燒的。後來除風也死了,是我一個人燒的,浮光也是我一個人燒的。
不過大哥和大嫂不是,他們是被人偷偷在靖北收斂了,送到我手裡的。”
他那雙漂亮的眼睛終於動了,幽幽轉著,瞥向近處的一個挖了一半的坑:“那個是留給我的。”
姜月又驚又駭,心臟像是猛地被攥住,喘不上氣,顫抖著一把握上他的手,試圖安撫他。
她無法想象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要怎麼面對一個又一個親人的離去,還要親手把尚且溫熱的遺體燒成骨頭,又帶著骨頭走在流放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