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合之宴 作品

第 31 章

    裹著姜月的被褥和蓑衣被雨水浸溼了一半,她回到家中時候已經沒有力氣整理,換了身乾爽的衣裳後,就捂著肚子一頭栽倒在床上。



    聶照把她推到床裡面去,換了新的床單被褥,把她裹好後,將沾了血的床單捲起來,和她的髒衣裳一起抱出去。



    換作以前,他大概是要再和她說兩句話,叮囑晚安的,但如今他真是半句話都不想多說,匆匆抱著衣物離開。



    雨到了後半夜,停停歇歇,聶照撈了個胡床坐在廊下,搓著木盆裡的衣物時,他看著清澈的水倒影了雨光,清冷的銀絲斜潲進水中,化開層層漣漪,深紅從柔軟的布料裡沁出,把水染成淺紅。



    他盯著水面,停下動作,手指上的水順著指尖滴答滴答落進盆裡,一時間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大半夜不睡覺,蹲在雨裡給姜月洗衣服。



    如果以前有人告訴他,他將來會為一個沒有血緣的陌生人深夜發瘋,他大概會嗤之以鼻,並且將人狠狠揍一頓,警告對方不要胡言亂語。



    他自幼千嬌百寵,就連父母兄長都沒有給他們倒過一杯茶水。



    回想起姜月還沒有到逐城的時候,聶照雖然日子過得了無生趣,但也絕沒有現如今這樣頭痛。



    為今之計,最好的止損方式就是將人送走,送得遠遠的,他才會變回原本的他。



    但這念頭連個頭都沒冒出來,聶著就已經想都不敢想了,他不敢想若是真離了姜月,他要怎麼辦,他如今所有一切的動力,都源自於她。



    姜月走了,他為什麼要蓋新的房子呢?為什麼要賺錢呢?為什麼粉飾太平故作良善呢?



    不過他與姜月的感情,到底算什麼?



    聶照心裡隱隱有感覺,他對姜月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磊落。



    從見到太子第五扶昌到現在,他明知道姜月與太子有所相似,或許有可能她並非姜家親生孩子,而是與太子有什麼淵源,但他私心隱瞞,並不想調查。



    他想就一直如此吧,姜月的心裡不許再有別人了。



    聶照想到此處,思緒已經艱澀難行,過往二十年的經驗對此起不到絲毫幫助,看著月沉西山,他終究還是將問題拋之腦後,深吸一口氣,長嘆出去,低下頭繼續洗衣服。



    姜月第二日醒來的時候,聶照已經不在了,外面天還是悶悶沉沉的,看似還會有場大雨,桌子上留了飯,還有字,讓她自己吃完早飯去上學,灶房上還熱著紅糖棗水。



    早飯熬得糯糯的粟米粥用搪瓷盆盛著,十個素瓜包子,一盞他自己醃製的脆爽黃瓜條,聶照對姜月的食量有著清楚而且明確的認知。



    她埋頭捧著熱騰騰的粥喝了兩口,覺得腹痛沒有那麼強烈了。



    抬頭看到廊下晾著的她的衣物和床單,昨晚的事情就轟轟隆隆反覆重現,姜月恨不得把自己塞進灶坑裡。



    忘掉吧忘掉吧忘掉吧,就當一切沒發生過……



    ——



    王野舟車勞頓了半個多月,才趕到



    逐城任上,



    劉方誌和牛力帶人在營前迎接。



    迎面而來幾個開路的先鋒後,



    便是輛馬車。一個武將赴任不騎馬,而是乘車,這就足夠說明問題,他的身體不行了,就連馬也騎不了,事情遠比他們預想的更糟。



    逐城的將士中隱隱傳來幾聲小小的議論,劉方誌心裡也打鼓。



    王野下了馬車,眾人未見到他的臉,他只召兩位將軍進營帳詳談,不多時二人從營中出來,宣佈逐城邊防運營如舊,凡事悉知劉將軍後再行安排,無事不可輕易叨擾王野將軍。



    話雖如此,卻沒有絲毫安撫人心的作用,朝廷將一個病得快死的將軍送來逐城,不重視的意思也過於明顯了吧!



    聶照剛休完三日假期,剛回來便被劉將軍叫去議事,進營帳後人已經差不多到齊了,共八九個,都是劉方誌的心腹。



    還未來得及說什麼,牛力見到聶照先是一陣大驚。



    他大呼:“你這歇了三日,怎麼反倒比在軍中的時候更憔悴了?”他上前,圍著聶照左右看看,確信道:“三日前見你,你這臉還水靈得能掐出水,如今怎麼黃了這麼多?眼睛下面還有黑眼圈了。哎呀呀,你這三天做什麼去了?做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