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 作品

第 24 章(第2頁)



    他出入縣衙如入無人之境,容光煥發搖著摺扇,鳳眼乜著,分明春風得意,哪裡有官司纏身的樣子。



    馮俊成並不知道那瀟灑倜儻的公子哥是秦孝麟,他當然不知道,畢竟秦孝麟此刻應該在牢裡等候問審。



    “想不到北直隸來的馮大人,是位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



    “你是?”



    秦孝麟合攏扇面與馮俊成含笑見禮,見馮俊成微微皺眉,他將話語放緩,抬起笑眼,“在下秦孝麟,正是大人監察審理



    的案子中的那個秦孝麟。”



    馮俊成並未感到詫異,這樣的人他見得多了,也料到他不會按章辦事,“官人此刻應該在牢裡,等候問審才是。”



    秦孝麟卻輕飄飄道:“我沒罪為何要被關到牢裡,關押縣衙大牢無非是擔心涉案者畏罪潛逃,我不逃,便也不必收押,是不是這個道理?”



    馮俊成笑了笑,大早上他說起話也和這晨霧似的,輕飄飄捉摸不透,“有沒有罪,縣衙會判定,不過既然官人已經到此,想來也趕時間,就別拖下去了,即刻在儀門外擺柵欄開審吧。”



    說罷,馮俊成輕挑眉梢看向郭鏞,眼中的鋒芒是不出鞘的匕首,“郭縣令,也派人去傳徐員外吧,想必他也沒有被收押大牢。衙門辦事是該講人情,但也不好人情氾濫啊。”



    郭縣令一聽,心道這不是在說自己辦事不力嗎?真叫裡外不是人,當即連聲答應,振振袖子喊人去傳徐廣德。



    縣衙儀門一開,過路百姓紛紛往裡探頭張望,這是規矩,百姓可以旁聽,只是不得喧譁,一旦干擾堂上辦案,都要近前受罰。



    沒等多久徐廣德便到了,從人群裡穿進來,他見了馮俊成點頭哈腰拍起馬屁,馮俊成笑盈盈聽了,讓衙役將人帶下去,和秦孝麟一起等候提審。



    郭鏞見這巡撫大人不好對付,連忙坐在那紅藍耀目的“江牙山海圖”前,一拍驚堂木。



    “升——堂——”



    柵欄外的百姓嘰嘰喳喳,無非是因為今日堂上還坐著一位身穿緋紅公服的年輕官員,那官員模樣俊朗身量頗高,頭戴正五品烏紗,儼然是那傳聞中來錢塘巡撫的馮大人。



    郭鏞遞出個眼神,衙役們魚貫而出擋在儀門外,霎時讓百姓噤聲,他滿意笑笑,高聲道:“將犯婦李氏帶到堂下!”



    衙役帶了李氏來到堂下,案子尚未判定,因此她穿得不是囚服,而是十日前被關進去時穿得那身衣裳,頭髮已有些蓬亂,亦步亦趨跟在衙役身後,飄乎乎的,沒一腳踩到實處。



    五年,多漫長的一段歲月,因此馮俊成此時還沒有將這個垂頭喪氣的婦人給認出來。



    甚至在郭鏞叫出她的名字要她抬起頭時,馮俊成還有種置身事外的平靜,不過心底有個聲音在說,這世上沒有如此巧合。



    待看清她臉孔,馮俊成才猶疑發覺,竟然還真就是她。



    他伸手去夠案上師爺謄錄的案卷,思緒卻是排空了的,看了兩行,又不得不從頭看起。



    想不到她至今不肯消停,好在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叫她總算栽在誰的手上。呵…



    不對,她才是擊鼓鳴冤的那個,馮俊成心臟越跳越快……



    她怎會是擊鼓鳴冤的那個?



    此前大把的時間給他熟悉案情,他不著急,這會兒想看,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只有零星幾個詞往眼睛裡蹦,“欺辱”、“威脅”、“逼迫”——



    馮俊成倏地扣上案卷,抬眼見青娥也正瞧著自己。



    她看上去全然不如自己冷靜,雙唇微啟,驚愕



    失色,在眾目睽睽之下顯得越發難堪。



    但這只是馮俊成自己的想象。看在青娥眼裡,他此刻也不大體面,眉間打出了個死扣,眼神極其專注又幽怨陰沉地將她盯著,看神態,似乎恨不能當場給她判個死刑。



    這世上真小……緊跟著,青娥又想,他那麼有出息,怎麼跑到縣衙來了?他到縣衙來做什麼?總不是專程來審她的?



    人都在堂上鐵面無情地坐著了,可不就是來審她的。



    郭鏞不知道他們這電光火石間的八百個念頭,清嗓子道:“李青娥,見了本官和巡撫大人,為何不跪?”



    她跪下去,心跳突突行了兩個大禮,“民婦李青娥,叩見二位大人,求大人為民婦做主。”



    郭鏞道:“這位是順天府來的馮大人,大人心繫民情,曉得你有委屈,特意到咱們錢塘來監察審理你的案子。你的案宗大人已過目了,你放心,我們冤枉不了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有罪之人。”



    青娥沒起身。



    郭鏞沉聲,“李青娥。”



    “…在。”她滿頭大汗抬起臉,“大人有何吩咐?”



    “你有什麼要對馮大人說明的,便再說明一次。”



    青娥趕忙抬起頭,只看向郭鏞,“大人,這案子審到如今,還有什麼是我沒說清楚的,為何半個月都不能將徐廣德和秦孝麟定罪?”



    “你說的固然清楚,可那些也都是你的一面之詞,我總歸要聽過麟大官人和徐員外的供詞,你們互相不認可對方所說,我便要花時間取證,分辨當中真偽。”



    青娥身子涼了半邊,“可他們說的都是假的……上哪兒去取證?”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郭鏞一勾手,“來人,把證人帶上來。”



    衙役帶了幾個熟面孔來到堂上,青娥艱澀地調轉臉看向那幾人,都是她在錢塘的街坊四鄰,有早前縣鎮上的,也有莊子上的佃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