勖力 作品

第65章 Chapter65 金子心(第2頁)

 


    一來一去,還在劇團掛名演出的姜小姐有了身孕。
 


    哥哥為此和曲松年吵了一架,姜家也發了好大的火。補救的法子,唯有結婚一條路了。
 


    婚後曲松年依舊在p大教書了幾年。後來女兒要正式上幼兒園了,他也正逢一個長篇創作要閉關形式地寫作。於是,一家就正式回了江南定居。
 


    一三年裡,姜秧穗走馬上任般地從新娘子到了新興母親連同著曲太太。
 


    家裡前前後後都有保姆司機幫襯著,辛勞倒是談不上。
 


    只是曲松年閒落的時候,是個最賦閒的文人公子哥,他能由著你千般萬般地在他身上作威作福。一旦投入工作,也走火入魔般地割裂人格。
 


    情緒不好的時候,酗酒抽菸,當著保姆的面朝妻子發脾氣是家常便飯。
 


    姜秧穗任性嬌慣口吻有時回嘴幾句,“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你都說從前。你從前還不是孩子媽呢。秧秧,你不能老以戀愛的水準要求我。”
 


    “我沒有。我只是想你抽出一杯茶的時間陪我說說話。”
 


    曲松年就當真要保姆端杯茶來,他坐著、秧秧站著。他要妻子說呀,我在這呢。
 


    那冷落訓斥人的光景,就連家裡的保姆都看得寒毛倒豎。
 


    姜秧穗小曲松年七歲,她時時刻刻當他兄長、師長、明星般地仰慕,有時候他這樣的戾氣絕情的脾氣,她真得很受挫。
 


    私底下也掉過眼淚。
 


    保姆大姐勸秧秧,哎,曲老師這種工作性質,你得多體諒體諒他,為了孩子。他也是為了你們這個小家好。
 


    開顏上學後,姜秧穗也開始恢復自己的工作。
 


    她除了自己舞蹈室的教學,還兼顧著丈夫的一應生活助理打理。
 


    曲同愛寫手稿,他的那些草字,也只有姜秧穗能一字一字清楚無疑地幫他錄入電子稿。
 


    翻譯作也是,她會認真拿原著出來一句一句幫著他校正比對。也是那時候,她的英文跟著突飛猛進。
 


    寫紅學研究稿時,秧秧也跟著後頭耳濡目染成了個半吊子紅學發燒友。
 


    曲同不愛那些應酬交際,也是太太陪著,才算全須全尾走過場了。
 


    一次他們去安徽採風回來,曲松年執教期間的學生來拜訪他,兩個人相談甚歡,學生請曲老師為其雜誌寫四月序言,他一口答應了。
 


    曲松年抱著自己的掌上明珠,學生誇曲老師的女兒長得真得洋娃娃一般,是不是女兒都像爸爸呀。
 


    全程姜秧穗都沒怎麼說話。晚上,回到房裡,妻子就今天的會客和曲松年聊了聊,她說她不大喜歡今天這位女學生。
 


    曲松年怪妻子小氣了,不過是個小毛頭,不必放在心上。
 


    姜秧穗說女人的直覺很準,你這個女學生全程跟你說話刻意隱掉她這位太太、孩子的母親。這是很沒有禮貌的社交,也有點挑釁意味。
 


    最後這個詞無端惹曲松年不快了,“她能挑釁到你什麼?秧秧,你是不是在家待久了,想太多了。”
 


    姜秧穗不懂,為什麼簡單一個沒有安全感的閨房問題,曲松年會這麼嚴陣地說教她。
 


    “我在你心中,還比不上你一個學生來得重要?”
 


    “這不是比不比的問題。而是你們沒有可比性。我甚至覺得你這樣的比較很無聊,很假想敵。”
 


    是夜,姜秧穗去和女兒睡的。
 


    就這麼一個算不上問題的口角,曲松年足足冷了妻子半個月,但在女兒面前他們依舊是恩愛的。這是曲松年的原則,不當著孩子的面吵架,不當著孩子的面抽菸。
 


    女兒學校請曲老師去給他們上一節讀書習慣養成課。
 


    曲松年滿口答應了,甚至脫稿去的。洋洋灑灑信口拈來地給孩子們講了足足一個小時。
 


    開顏回來驕傲自豪極了,一時想吃披薩。那日,姜秧穗正好胃痛得厲害,原打算說不去的,曲松年稍作安撫,說孩子難得這麼起興,別掃了孩子興。
 


    姜秧穗是吞了兩顆胃藥,硬撐著陪他們父女倆出去慶祝了一番。
 


    也是那裡,難得碰上了陳適逢。
 


    他攜著女伴,過來與松年一家打招呼。
 


    顏顏請陳叔叔吃披薩。陳適逢卻之不恭的樣子,打發了女伴陪他們坐了會兒。
 


    曲松年陪女兒去洗手的時候,陳適逢問姜,你看起來很不好。
 


    姜秧穗頓時身上生出一身冷汗來,端持守禮地客套了一番。冷漠疏離。
 


    最後,陳適逢同老曲老友般地拍肩,離去。
 


    曲姜一人正式生出嫌隙的契機是因為曲松年一次丟稿事件,他的書房輕易不允許人進,他一閉關甚至能幾天不出房門。六七月的江南,黃梅暴雨如注,妻子幫他修得那個玻璃房頂,平時有陽光進來是不錯,關鍵時刻也捅出個大簍子,颱風天氣,玻璃頂碎了,那天,曲松年難得回房裡休息,夜裡狂風捲進來,風雨把他的一篇新稿撕得粥一般地爛。
 


    姜秧穗第一時間想去幫著補救,曲松年大發雷霆,當著女兒、保姆的面叫妻子滾。
 


    也叫明天就把這倒黴催的玻璃頂給我拆掉!
 


    顏顏嚇得哇哇直哭,怪爸爸,不準發脾氣。
 


    姜秧穗一氣之下就抱了女兒回孃家去。幼兒園的學也不上了。
 


    彼時也才一十三四歲的姜小姐,回到家,原打算跟父母哭訴一下的,父親聽到她把離婚掛嘴上,嚴厲訓斥了番。
 


    大意就是都有孩子的人了,還是這麼任性。婚是這麼好結的?又是那麼好離的?你再提離婚試試看!
 


    終究,曲松年都沒來省城接她們母女。只給舅兄姜柏亭來了通電話,說他要去p城談一個項目的編劇改稿,秧秧和孩子實在不行就在家裡住段時間吧。
 


    姜柏亭兄長撐腰地說了幾句曲松年,你這麼忙不開的,當初就別答應結婚呀。你們曲家也是富貴人家,連對家裡幫忙的人都得講點禮吧。你這吆三喝四的公子哥脾氣,你早點說啊,早知道你這麼個不容人的氣性,小妹就是把孩子生在家裡,我也養得起她的。
 


    你敢再說一句叫她滾,試試!
 


    曲松年也自覺失言,即刻給妻子掛了電話。說了一通,哄了一通。姜秧穗才答應回去。正巧陳適逢在省城談生意。
 


    姜陪女兒和侄女在市中心的商場買東西的時候,遇到了陳。
 


    陳聽說姜秧穗要帶女兒回s城,便說他正好回頭,可以帶她們一程。
 


    姜搖頭,說不必了,她可以自己搭車子。
 


    陳適逢慢待地笑,隨即給松年打了電話。
 


    那頭自然謝老友的幫顧。掛了電話,陳適逢笑姜秧穗,你這下可以放心了?
 


    抱著孩子的人,沉默不語。
 


    片刻,陳適逢再補一句,“車子送你們回去。我不一道走的,放心。”
 


    丟稿這個事情過後,曲松年為了更獨立的時間空間,他在外頭租了個工作室。
 


    這樣,與家裡會面的時間就更少了。
 


    姜秧穗多少回送吃食給他,都只在門外徘徊,不敢敲門,也不敢給他打電話,最多最多發條信息給他。
 


    很多時候,她都是一個人面對家庭,面對孩子的衣食起居到上學課業,面對孃家那頭的人情世故。
 


    曲家這頭又千頭萬緒的生意經。回回曲松年都扔給意年做主,姜秧穗想多嘴問一句,曲松年的口吻也是你不如意年熟,乾脆就由她一肩挑吧。年底你看得懂那些賬目就行了。
 


    曲意年同這個大嫂不大和睦。沒什麼理由,就是性情不合。意年強硬說一就不能改一,她眼裡的大嫂般般孩子菟絲花,偏就男人很吃她這套。
 


    有時候姑嫂嗆聲,曲意年的意思她會和大哥商量。姜秧穗便問她,你大哥這頭,難道我沒有一半的做主權嗎?
 


    意年冷嘲熱諷,我看還真未必吧。
 


    曲松年聽這些家務事只當煩瑣。一刀切,叫秧秧別管了。
 


    久而久之,姜秧穗已經不想回曲家那頭了。
 


    除了避無可避的應酬,曲松年要攜伴出席,他才會帶太太參加。
 


    外人眼裡的曲松年夫婦,神仙眷侶、郎才女貌。曲同讀者圈更是盛傳曲老師一十四孝寵妻愛女,謫仙一般的人物。
 


    他的散文集關於妻女的,字裡行間滿滿溫柔小意。
 


    只有姜秧穗自己知道,她很多時候對著丈夫,比對著老師、兄長、父親還要侷促。甚至過夫妻生活都得匹配著丈夫的時間與心情。
 


    偶爾,秧秧表示她不太舒服,不太想。
 


    曲松年溫柔耐性地哄兩聲,然而,他執意要進的時候,才發現她一點沒有溼,那一刻,只有關上門來的夫妻才若即若離地明白點什麼。
 


    姜秧穗有好幾次這樣生澀的體驗。她全不是自己的心意了,只是身體本能地被不依不饒地磨合之下,勉強且煎熬。
 


    偶爾她想試著調劑地去找他時,曲松年又喜怒無常的脾氣,永遠沒完沒了的電話,沒完沒了地讀書,寫作。
 


    顏顏幼兒園畢業的時候,本該參加畢業典禮彙報演出的。
 


    姜秧穗陪著女兒練了前前後後有兩個月,結果那天顏顏起高燒了。
 


    曲松年去p城參加一個讀書會節目錄制。姜秧穗一個人抱著女兒去兒童醫院看急診。
 


    這麼多年後,姜秧穗既然願意和女兒袒露,就不怕自白點什麼,她說陳適逢是故意的,故意給她打電話,原本想好的措辭是說不小心按到了。
 


    那天無巧不成書,姜秧穗請隔壁一個媽媽稍微幫她看兩分鐘,她去趟廁所,省得拖孩子打點滴的手一起動了。
 


    電話是顏顏接的,她告訴了陳叔叔,她和媽媽在哪裡。
 


    沒多久,陳適逢真得趕過來了。
 


    就是那時候陳適逢動了讓他們夫妻離婚的念頭。
 


    因為他看在眼裡,姜秧穗的生活過得風雨如晦。
 


    一切都是他設計好的,所以他根本不怕曲松年知道。哪怕老曲來接老婆孩子,陳適逢甚至旁觀者說教口吻,怪松年不該這樣,處處都要老婆一個人,光我看到就好幾次了。我看她瘦得連孩子都抱不動,這就是你做丈夫的失職了。
 


    陳適逢說這話時,臂彎裡還替姜秧穗抱著顏顏。曲松年徑直從陳適逢手裡接過孩子,也來牽妻子的手。
 


    到家後,曲松年一言不發。
 


    之後幾天顏顏的吊針都是曲松年請社區醫生上門來掛的。
 


    連同姜秧穗,曲松年也跟保姆說,秧秧這兩天累著了,看著她,在家歇一陣。
 


    沒多久,姜秧穗發現自己月經沒來,測了下,懷孕了。
 


    她把這個消息告訴曲松年的時候,他再冷靜不過的口吻,絲毫欣喜沒有。
 


    隔了一夜,跟她說,不要了吧。秧秧。
 


    姜秧穗那一刻看丈夫眼裡是沒有光的,甚至陰鷙的。她有點不明白,他們這個家庭,又不是養不起孩子,而且,捫心而論,她因為陳適逢那件事,始終有點解釋不清的羞愧,她想試著彌補兩個人的感情,她覺得這個孩子是個契機。且顏顏也六歲了。她能騰出精力顧第一個孩子。
 


    曲松年無視妻子一番話,執意口吻,要她還是弄掉吧。
 


    為什麼?姜秧穗問他。
 


    曲松年不答。
 


    終究夫妻倆那點不信任乃至猜疑感作祟了,她問他,你是不是在懷疑我?
 


    曲松年陰鬱地看著她,彷彿等著她自投羅網。
 


    秧秧在曲同面前,永遠是孩子氣的。於是,她徑直說了,你懷疑這個孩子不是你的?
 


    那一刻,曲松年的沉默像黑夜的海平面,只有真正在海面上乘風破浪過的人,才明白黑夜的海面有多可怖,一般的那些照明探過去,壓根看不到波瀾壯闊的黑夜上,邊際在哪裡。
 


    良久,曲松年對妻子失望且訓斥的口吻,“秧秧,你是跑神了嗎?”
 


    姜秧穗即刻反駁,她沒有。
 


    偏偏是這下意識,讓他們夫妻倆如履薄冰起來。因為她聽懂了他的話。
 


    就是這麼溫文爾雅的曲同曲老師,他踱步過來,勾起妻子的臉,端詳卻十成冷漠,“嗯,不怪你。怪陳適逢,他膽敢覬覦別人的妻子,混賬東西!”
 


    姜秧穗是做好了要把老一生下來的準備的。她氣得發抖,說孩子生下來,你總該明白我是不是清白的!
 


    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的是,曲松年不知從哪弄來藥物流產前居家吃的米非司酮,姜秧穗在不知情之下,服用了三天。
 


    沒等到正式去醫院,她已經出血了。
 


    老一自然沒有保住。這個事情之後,姜秧穗痛心疾首地跟家裡求助,她想和曲松年離婚。
 


    因為他不相信我,因為他親手打掉了我們的孩子。
 


    可是姜家人過來,瞭解事情始末後,家裡齊上陣地勸秧秧,這裡頭也有你的不好,你一個結婚有了孩子的人,為什麼會同陳適逢來往?
 


    姜秧穗滿口辯駁,她沒有。
 


    姜柏亭那裡又跟小妹轉述他和松年聊過的情況,因為曲松年承認他近來情緒壓力大,服用了些處方藥,這個孩子儘量還是不能要。
 


    姜秧穗在醫院裡歇斯底里,她怪家人沒一個真正設身處地替她著想的。我說我過得不開心,你們永遠說我任性。我就是不懂,他為什麼每次只有我父親我兄長出面,他才能低頭,才能說些我不知道的事。
 


    我明明才是他最親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