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霄 作品

第 100 章 世界線·100

    掠吻之海曾是一片海盜出沒的公海,因海峽形狀像兩片嘴唇而得名。災厄到來後, 那裡再無人跡, 直到十幾年前,人類偶然在海底探測到一座殘破的神殿遺址,像是已經存在了千百年。



    海洋混亂反應凝成的漩渦就在神殿上方,被捲入的餌城此前與之相距數百公里,沒人知道城市是怎麼瞬間出現在海面上的,那裡沒有探測到任何畸變信號,與其說有超畸體在操控混亂反應,那更像一起純粹的神秘事件。



    簡短的任務資料讓安隅更加心頭不安,他決定去教堂問問典的預感,但剛推開房門,卻見典正站在走廊的窗前。



    安隅驚訝地打了個招呼,“你已經預感到我要找你了嗎?”



    “嗯?”典回頭朝他微笑,“沒有,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等飛機準備好我就要去極地了,羲德需要支援。”安隅說著頓了下,“看我?”



    典沒有回話,午夜光線暗淡,他站在窗前陰影裡安靜地凝視著安隅,手上捧著那本厚厚的手札。



    安隅忽然意識到,其實從見的第一面起,他就一直在不自覺地比較著典和詩人。詩人總是帶著悲觀和神秘色彩,可典卻溫柔坦誠。他的溫和讓他淡淡生輝,讓靠近他的人感到被撫慰,彷彿被溫柔的光線包圍。



    鬼使神差地,他忽然輕聲喚道:“水谷默。”



    典恍神了一瞬,垂眸淡笑,“很久沒聽人喊我的名字了,你竟然還記得。”



    “我記憶一直很好,或許這也是——那個東西,為了求生而賦予我的吧。”安隅說,“你說得沒錯,我沒有自我,我的一切都來自祂的干預,我的求生欲,膽小畏懼,我所有生存的本領,都來自祂……”



    典打斷了他,“但是你現在已經有自我了,安隅。神寄居於人太久,神性之上就生長出了人性。你要找我什麼事?”



    “長官即將動身去掠吻之海,我有不太好的預感。”安隅實話實說,“雖然我的預感一直不準,但……”



    典點頭明白,掌心貼在書札上靜思了一會兒,他有些遲疑,但最後還是說道:“律應該不會在掠吻之海遇到任何危險,至少我沒有相關的認知。”



    安隅驟然鬆了口氣,但又緊接著問,“你剛才在猶豫什麼?”



    “不是猶豫,是掠吻之海和他的關聯太弱了,弱到我幾乎感知不到。所以我想,或許在他抵達之前,那裡的風浪就會平息了吧。”典說著側頭往窗外看了一眼,主城正沉默於黑夜,他望著窗外有些出神,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安隅,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和你見面了。”



    “最後一次?”安隅一怔,“這樣是哪樣,你要去哪?”



    “我和眼的分離導致我們失去了完美視角,但我總覺得真相已經離我很近,我不能再被動地等待,它不會在等待中降臨。”典自言自語般地說道,回過頭來朝安隅微笑,“沒關係,我知道你時不時地就會需要我。請記得手札與我是一體,它的每一頁都承載著我的精神,所以,你知道該去哪裡找我。”



    安隅聽得一頭霧水,待要追問,耳機忽然自動接入黑塔頻道。



    “角落,去蒼穹的飛機已經準備好,羲德依舊失聯,請即刻前往。”



    “收到。”安隅立即斂了神色,“長官呢?他沒有回覆我的消息。”



    那位上峰讓他稍等,片刻後說道:“深仰已經先一步前往,律還在做出發前的準備,掠吻之海的情況更加複雜,他大概顧不上和你道別了。”



    “好吧,那請替我轉達,要他務必平安歸來。”安隅大步踏入電梯,又抬眸朝窗邊看了一眼。



    典還站在原地,電梯門緩緩關閉,他撫摸著那本手札微笑欠身,用口型說道:早日歸來。



    安隅輕輕點頭,飛速下行的電梯玻璃門上映出那雙逐漸凝聚的金眸。



    會的。他想。



    他會帶著羲德、安寧和搏,一起回來。



    穿越大廳時,安隅在守序者誓言前稍停留了一會兒,幾名穿著大腦防護服的研究員剛好從偏門進入,相隔十數米,他們停下來朝安隅點頭致意,安隅也禮貌回應。



    這一趟護送安隅去極地的飛行員是比利,由於任務難測,黑塔在一眾飛行水平更優秀的守序者中還是選擇了安隅的熟人,儘量讓他放鬆一些。



    飛機高度攀升時,安隅看著地面上的尖塔說道:“我還是第一次在尖塔看見大腦的人。”



    “那群超級腦袋確實不常來,但也不是沒來過,有時新加入的守序者會有一個過渡觀察期,觀察期內,研究員們就有可能上門給守序者做身體檢查。”比利嚼著口香糖,“這幫傢伙特別害怕被畸變感染,每次來都裹得嚴嚴實實,我剛才好像在裡面看到了西耶那的研究員,估計西耶那的基因測試要結束了,接下來就會正式加入尖塔。”



    安隅點頭,“那很好,她會是一位強大的同伴。”



    “誰說不是呢,第二個秦知律,嘖嘖。”比利平穩地拉昇飛行高度,直到尖塔再不可見,“說不定她來了會直接頂198層的空缺,198層已經沒人了……靳旭炎太可惜了,除了律,他可是最強大可靠的高層。而流明,不,照然,如果他保留了畸變,磨練一番,說不定也真能做個高層呢,不過他好像本來也沒多少忠誠?”



    安隅沒發表意見,他蜷縮在副駕駛的椅子上,感到頭腦有些昏沉。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黑塔、大腦、尖塔,這三方表面平靜,實際上卻暗流湧動。但他毫無依據,這些都是來自他的直覺,就像小動物懷疑周圍環境不夠安全一樣。



    “我們快去快回。”安隅說道:“順利的話,可以去掠吻之海支援長官和深仰。”



    比利笑笑,“那就得換羲德大人或者搏來開飛機了,我海飛差極了,你絕對會被我淹死在大海里。”



    雖然是一句玩笑,但安隅卻沒有從那雙眼中看到絲毫笑意。儀表板上的指示燈不停閃爍,令人眼花繚亂,他轉頭看向窗外混沌的雲層,沉沉地嘆了口氣。



    秦知律總是叫他在抵達任務地前儘量多睡覺,認為那樣能緩解應激反應,雖然安隅覺得這法子根本沒用,但還是在和長官一次次出任務中養成了這個習慣。他在飛行途中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時飛機顛簸得厲害,他在天旋地轉中努力坐直身子,很突兀地,又想起了典剛才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