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霄 作品
第70章 主城·70 若將災厄繫於一人(第2頁)
典說,詩人確實能看到很多真相,但他也很短視。
出發探望前,典站在安隅面前有些無奈地微笑道:“眼對未來的判斷無法考慮任何變數,就像當初那注彩票一樣,他的預言原本是正確的,但只要你臨時起意,回麵包店換個衣服,一連串的蝴蝶效應就會導致預言失誤,而他看不到這點。我提示了你新的中獎號碼,卻沒料到你會兩注都買,那樣就又一次改變了最終的開獎結果——這宇宙瞬息萬變,真正的預言者不該早早定論,而該在俯瞰視角保持觀望。安隅,雖然我暫時不能看見全部,但我並不焦慮,與變幻莫測的未來相比,我更願意相信人類恆久的決心。”
安隅回過神,詩人正盯著他的眼睛發呆,他立即抓住機會獲取詩人的記憶。
但出乎意料地,一股劇痛忽然在腦髓深處炸裂,他的意識瞬間被彈出。
眼驚愕道:“你怎麼了?”
“我沒事……”安隅鬆開捂住太陽穴的手,放棄讀取,低聲道:“聽說在你自殺前一晚夜禱時,還對主城人說,每一場災難的終結,都會有一部分混沌之源迴歸蒼穹,終有一日,所有苦難都會遠離人間。但第二天,你卻給我發了那樣一句完全相反的話。我只想知道,在這一天之內你究竟看到了什麼,會讓你如此絕望?”
詩人聞言眸光波動,沉默著又將頭看向了窗外。
安隅繼續道:“出事那天我睡到傍晚才起床。後來才知道,我的長官在上午去過教堂,為我們剛剛失去的一位優秀同伴禱告。但隨後,你就著急把典喊了過去,又在傍晚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起身走到詩人面前,遮住窗外的美景,迫使他凝視自己,“告訴我,你又在秦知律身上看到了什麼?”
眼與他對峙許久,輕聲道:“我一直在為您畫畫,本想送給您,但畫到半途卻畫不下去了。您去教堂看看吧。”
詩人不在,教堂已經連續一週沒有開門。
安隅推開厚重的大門,裡面沒有開燈,光線透過塔頂狹窄的落地窗穿入建築,一片幽暗中,灰塵在光柱間撲朔。
頂樓書架不翼而飛,從前散落遍地的詩冊已被清空,只剩一隻孤零零的單人沙發,沉睡在一片荒涼中。
沙發旁立著一臺蒙布的畫架。安隅抬手揭開蒙布,瞳孔驟然縮緊。
破碎紅光背後,四枚金色齒輪清晰浮現,齒輪的完成度比上次更高了,但這一回,大量紅光被洇溼,像是被沾水的畫筆強行從畫布上抹去。
紅光的消失本應讓人安心,但那大片大片粗暴骯髒的痕跡,反而讓安隅感到一陣悚然心悸。
終端響。
眼在話筒裡低聲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觀察破碎紅光。第一次見面時我就告訴過你,紅光越來越多,但那時我並不覺得多麼危險,因為紅光的出現遵循規律——每當黑塔公告徹底清掃了某個超畸現象,天上的紅光就會增多。紅光增多的程度和黑塔公告的嚴重度幾乎完全正比,我一直以為等人們整頓完所有混亂,混亂的根源或許就會迴歸宇宙。”
“34區的異常解決後,蒼穹上的紅光多到快要把天際鋪滿了,我本以為這是好事,但直到那天早上醒來,它們卻忽然消失了一大片。”
安隅凝視著那幅畫,心頭髮冷。他似乎預感到了詩人要說什麼。
他問道:“去了哪?”
“您的長官身上。”
終端裡,眼嘶嘶地笑起來,聲音如同一條脆弱的毒蛇。
“我花了很多功夫調查他,他是當年尤格雪原上直面災厄降臨的一名孕婦誕下的孩子,他就是災厄本身。災厄從他身上跑出來,被解決後又回到他身上,循環往復。多可笑,人類自以為是、百般依賴的最後一道防線,偏偏是一切的根源。只要他在,人類將永遠陷於深淵,直至徹底毀滅。”
離開教堂時,安隅帶走了那幅畫。
“您拿了什麼?”嚴希從後視鏡裡瞟了一眼疊放在安隅腿上的畫紙,“詩人要您給他帶解悶的東西嗎?”
安隅搖頭,“之前和他學寫作,留下了一些廢稿,索性帶走吧。”
“寫作?”嚴希笑笑,“您還是少和他接觸吧,別被教得神神叨叨的,我那位負責每天和他談心的同事都要崩潰了。”
安隅心跳一頓,不動聲色地問,“他都說了什麼?”
“東拉西扯,不知所云。問得多了,就開始詛咒黑塔,詛咒守序者誓約,詛咒人類命運,還叫嚷著秦知律是災厄之源,時空掌控者也無法拯救人類什麼的。”嚴希頭大地嘆一口氣,“大腦剛才發佈了對他的書面結論,認為他是重度抑鬱和臆想,雖然與畸變無關,但已經純粹是個瘋子了。”
安隅聞言靠回座椅靠背,垂眸道:“嗯。既然和畸變無關,就放他回去吧,或者去普通醫院接受心理治療。最近上峰和大腦都很忙,別浪費時間在他身上了。”
“您也這麼想吧?”嚴希搖頭道:“上面也沒耐心了,今晚就放人,我同事終於要解脫了。”
車子開出主城外圍,到達穹頂防護之外的尖塔。
安隅忽然不經意似的說道:“如果長官真是災厄之源,豈不是人類的滅頂之災?”
嚴希的機械眼球在眼眶中輕微轉動著,那是他精神放鬆狀態下的表現。
他點頭笑道:“那當然,但這個假設純屬無稽之談。律的身份對外界是保密的,人們只知道他是一位強大的守序者,眼大概是不知從哪聽說了律的無限基因熵吧,才會在恐慌下大放厥詞。”
安隅點頭,推開車門又縮了回來,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猶豫道:“你能幫我求上峰一件事嗎?”
嚴希回頭驚訝地說:“當然,您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安隅咬著嘴唇,視線低垂,彷徨許久才吞吐道:“別再讓詩人主持夜禱了,雖然我從前覺得預言詩很有趣,但現在每當聽他說話都會有些不安。甚至想……想傷害自己,我做了一個夢,夢裡也像他那樣從高空跳下,醒來後竟然覺得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