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霄 作品

第65章 時間控制檯·65 “班門弄斧。”……(第2頁)



    他回過身,看向一塊彎曲的屏幕,“這裡有一塊不該亮著的屏幕。”



    勞醫生的屏幕。



    勞醫生死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但在屏幕中,他仍坐在病房床上,右手拿著木勺將飯盒裡的梨塊往嘴裡填,左手在床沿上規律地敲擊著。



    窗外暴雨瓢潑,水蟻畸種兇狠地撞擊著窗玻璃,但他面色平靜,緩慢享用早餐。



    畫面上有水蟻,盒飯內容也變了,這不是回放。



    炎道:“再找一下鍾刻的屏幕。主城,請求傳輸鍾刻照片。”



    上峰接入頻道,“立即為您發送。由於通訊受擾,速度可能較慢,請稍等。”



    安隅在勞醫生的記憶中見過鍾刻,他仰起頭,視線迅速移動。



    頻道里漸漸傳來嘈雜低語,黑塔、大腦、尖塔均已接入,五個人的記錄儀迅速旋轉鏡頭,所有人都在大屏幕前幫著尋找鍾刻。



    安隅率先搖頭,“沒有,只可能在熄滅的屏幕裡。”



    “這符合鍾刻死亡的事實。”一位上峰說道:“鍾刻的臨床死亡和屍體焚化都有記錄可查,但勞醫生不久前死在醫院,目前醫院已脫離監控,不排除他假死。”



    頂峰開口道:“時間控制檯的作用是時間再分配,折磨34區人只是附帶的罪惡遊戲,控制檯誕生最初的目的應該是掠奪他人時間來延續自己的生命。”他沉思片刻,“醫生和鍾刻都有嫌疑,直覺上,醫生的屏幕很可能是陷阱。”



    安隅盯著勞醫生的屏幕,“但這個陷阱似乎也是唯一可循的線索。”他的瞳孔隨著呼吸輕輕收縮著,“是陷阱也必須去踩,踩上去才知道獵人的刀在哪。”



    頻道里,上峰們的低聲討論交織在一起,黑塔在猶豫,34區的故障是否值得拿角落去冒險。



    安隅安靜等待結果。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被打上了至高重要和重點保護的標籤,但那十八年的賤民生活分明猶在昨日。



    “去吧。”秦知律忽然說。



    頻道里瞬間安靜,不等上峰反應,安隅已經道“是”,抬手關掉了公頻。



    炎和流明跟上來,安寧守立背後。



    每個屏幕都盛放著另一個時空,或者說,另一個人的生命。



    向醫生的屏幕靠近時,安隅能感到一股時空引力,其他屏幕都沒有。陷阱儼然正向他筆直地鋪開紅毯,期待他的靠近。



    他神色平和,步入那陷阱。



    ……



    ……



    咔嗒。



    勞醫生扣上了飯盒,單手拿著空飯盒和木勺走出了病房。



    四樓一片死寂,空氣中的血腥味濃郁得讓他乾嘔,他卻在乾嘔時忽然笑了兩聲,像想到什麼滑稽的場景,一邊嗆咳著一邊還不忘繼續“嗒、嗒、嗒”地數著。



    地上倒著幾具屍體,身上的膿皰爆破後,留下了醜陋的屍瘡。



    護士早都死沒影了,他獨自把飯盒送到盥洗室,然後回到了備藥間。



    “嗒,嗒,嗒……”



    頻率始終沒變,但他的語調卻變得輕快起來,像在唱歌一樣。



    小女孩死在檢查床上,倒在地上的備藥架下也有星星點點的血,是他的血。他擼起袖子,看著自己身上膿皰爆破後留下的疤痕,那些疤痕已經乾癟結痂,彷彿不過是起了個水痘。



    “c4720,d792a8,是對的!”他突然換成用輕釦手指的方式計數,跳起來指著小女孩笑著大聲叫,“但是少了一種,還要搭上b1825x,才能徹底抑制受體細胞酶活性,切斷感染進程!”他衝上去大力揉捏著小女孩已經腫脹變形的臉,憐愛道:“寶貝,謝謝你,b1825x是很基礎的藥劑,猛的是前兩個,我不敢拿自己試,還好四樓除我之外還有你一個感染初期的幸運兒!你和鍾刻一樣好命,註定成為偉大藥劑的開路者!”



    他高興地在房間裡唱起歌來,像個老頑童,“嗒、嗒、嗒”地蹦到窗邊。一隻水蟻從外面“嘭”地砸到玻璃上,詭譎的聲波透過牆壁和地板傳了進來,他隨即痛苦地捂著太陽穴蹲下,身子微微抽搐。



    但抽搐中,他突然抑制不住般地大笑出聲,“主城來的那幾個蠢貨!”



    他一邊笑著一邊躺倒在地上的血泊裡,放鬆地攤開身體,閉上了眼,繼續輕念道:“嗒、嗒、嗒。”



    過了許久,水蟻走了,他才忽然睜開眼,眼神清明至極。



    嗓子已經啞了,他又換回用扣手指的方式計數,那雙凹陷的眼望向外面的大雨,喃喃道:“那幾個蠢東西怎麼好像找到入口了……”



    他猛地起身,踏著一地血水肉糜飛奔出醫院,在暴雨中撬開一輛車門,一路油門狂飆,腦袋在風擋玻璃上磕得頭破血流,卻渾不在意。



    直到衝入鍾記舊物,他對著鋼琴後露出的空間邊界冷笑一聲,“果然如此。進去就別出來了,困死在34區賤狗的時間裡吧,上百萬個時空,好好品味。”



    他說著便拿起節拍器,瞟了眼停在刻度60的遊碼,又擰了兩下發條。



    擺針一左一右地搖擺起來,他的手指隨著鐘擺的節拍輕輕釦動,擺針靜止時,他自然地開口銜接上。



    “嗒、嗒、嗒、嗒……”



    他唱著計數,興奮地盯著鋼琴後的空間入口緩緩關閉,而後隨手掀開琴凳,從裡面拿出一個相框。



    鍾刻的黑白遺照。



    他歡快地叩著左手食指,右手拇指輕輕撫過鍾刻的臉頰,閉上眼,腦海中回憶起鍾刻死前的場景。



    氧氣罩後的少年奄奄一息地盯著他看,在監護儀器呆板的聲音中,那雙眸中流淌著絕望,鍾刻輕輕伸出手,勾住了他的手指。



    無聲的哀求。



    他低下頭,笑容滿面道:“註定在瘟疫中死去的人,痛苦是命運早就寫下的設定,別白白擁有快樂時光,留出來,留給那些能從瘟疫中逃生的幸運兒吧。放心,無論34區多麼傷亡慘重,災厄停歇後,它總會復甦。我會一直做好這個幫助重新分配時間,帶人們打敗瘟疫,迎接光明的人。”



    意識從“嗒、嗒、嗒”的吟唱中抽離。



    安隅睜開眼,仍舊站在醫生的屏幕前,屏幕上,醫生還坐在病床前,一邊和窗外發瘋的水蟻畸種對峙著,一邊平靜地舀著梨塊往嘴裡送。



    按照客觀世界時間推算,這個畫面應該發生在一兩小時前,卻被屏幕反覆重置播放。如果不將意識融入勞醫生的時空,永遠無法得知後面發生的那些事。



    安隅凝視著屏幕,正在思考,一聲槍栓拉動聲忽然讓他打了個哆嗦,他回過頭,流明執槍直指屏幕。



    明眸中怒火燃燒,他冷聲道:“我猜,不管我們能不能出去,打碎這個屏幕,他都得死。”



    炎的意識也剛從屏幕時空中掙脫回來,“如果他是超畸體,一旦他死,這個空間就會徹底釋放,我們能出去。但如果打錯……”他停頓沉思片刻,“打錯,這個屏幕真正的主人會白送性命,但像安隅說的,如果枉死一條性命是陷阱裡的刀,我們也別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