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三山 作品
第 173 章 第 173 章
幽州戰船順利地離開了。元裡收回了大刀,陳璽頓時鬆了口氣,大冬天的,他背後的衣服已被汗水浸溼了一團。“把陳公子帶下去,嚴加審問,”元裡冷冷地把大刀扔給賈青,面上沒什麼神情,“好好問一問他們父子倆對我們的大將軍做了什麼事,又把我們大將軍逼到哪裡去了。”賈青接過大刀,沉聲道:“是。”陳璽驚慌失措地掙扎:“我什麼都不知道!”下句話還沒說出來,就被人押著狼狽地走了。元裡驅散其他人,獨自站在船頭吹著風。林田小心翼翼地勸道:“主公,外頭風大,您回去休息吧。”元裡低頭看著海面,深色的海水翻滾著,看著就能知道有多冷,他出神了一會兒,啞聲道:“他怎麼敢說楚賀潮死了。”林田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他心中難受,安慰元裡道:“大將軍福澤深厚,定然能化險為夷。”元裡沒說話。無人知道他心中的害怕,也如這渤海波濤一般劇烈翻滾。恐懼無所不入,幾乎要吞噬元裡。誰也體會不到元裡心中是什麼樣的感覺。以往聽別人說這世上沒有誰離開誰就活不下去的說法,元裡一直也這麼認為。但即便堅強如他,這些日子都不知道是怎麼渾渾噩噩過來的。心裡頭像被剜掉了一塊肉,疼得陣陣抽縮。一想到楚賀潮如果真的就這麼死了,元裡就覺得茫然空蕩。他們還沒相伴終老,還沒做很多很多事。元裡想象不到沒了楚賀潮之後的未來會是什麼樣。陳璽今天的話像是給他一個重擊,但他不願意相信,也不敢相信。不管是自欺欺人還是怎樣,元裡一點兒也不相信楚賀潮死了。他一遍一遍跟自己說,這不可能的。揚州水師遠遠跟在後面,但他們船隻的速度比不過幽州改良過的戰船速度,漸漸被落在了後頭。等快要入元裡的地界時,才不甘心地轉道回航。元裡沒回冀州,而是直接去了幽州海岸。戰船一入自家地界,船上的人都鬆了口氣。等到岸邊時,水師大軍已經等著了。元裡下船後沒有在此地耗費多久,只讓孔然和顧越準備好一月後帶領所有水師和戰船出發攻打陳王。水師如今還有四萬五千人,定然比不上揚州水師的數量。但幽州最厲害的不是水師,而是步兵。元裡沒回楚王府,也沒去見自己的父母。而是直接來到了幽州軍營之中,調遣了五萬幽州兵前往渤海水師處,準備除了帶走水師之外,再帶五萬幽州兵走水路去徐州支援。之後,他又調遣了十萬幽州兵,且去信到了幷州冀州,令這兩州各派遣五萬人馬趕來,會合二十萬兵力一齊走陸路提前去往徐州。整整三十萬兵力,元裡下定決心要讓陳王一敗塗地、血債血償。隨著他回到幽州調兵的這些動作,楚賀潮遇害生死不明一事也像風吹的一般頃刻間傳遍了北方。楊忠發、關之淮等北疆將領聽到這件事時,全身的血液都涼透了。他們愣了許久才回過神,當即放下手中的東西去找元裡瞭解原委,無法趕到的人也快馬加急地送來了信封詢問。這些人和信元裡沒有時間處理,全權交給了周公旦、郭茂、劉驥辛三人。沒過多久,楚賀潮遇害的前因後果都已被眾人知曉。楚賀潮被陳王埋伏,墜入淮河。元裡尋找半個月也未找到,如今下落不明。連袁叢雲也跟著一塊,不知道是生是死。自從楚賀潮上戰場後,楊忠發就想過許多次自己死了或者楚賀潮和其他同僚死了的事情,但等事實真的降臨時,他卻一瞬間蒼老了數十歲。整個人好像被給了一悶棍一樣,雙目含淚,不斷喃喃地道“不可能”。日夜兼程匆匆從北疆趕回來的何琅雙眼血紅,脖子青筋繃起。他痛苦地嗚咽了幾聲,神色猙獰。“聞公如今在哪?我想見聞公,”何琅攥著拳頭,咬牙切齒地道,“我想跟著聞公一起去攻打陳王給將軍報仇!”楊忠發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平復顫抖的雙手,“我也一起去!”周公旦嘆了一口氣,“主公自回來後,未曾有一日回府休息過,至今還在軍營中調配軍力、檢查糧草一事,你們要是想要找他,就去那裡找吧。”楊忠發與何琅一同來到幽州大營中,很快便見到了元裡。見到了元裡的第一眼,兩個人本來凝在心裡的恨意和悲痛霎時間一頓,差點認不出來元裡了。元裡整整瘦了一大圈,本來合身的衣服也變得寬鬆。臉色時常帶著的輕鬆笑容消失不見,冷凝和威嚴沉沉壓在眉間,面色蒼白的模樣讓人一看就知道他這些時日過得極其不好。元裡也看到他們了,和幾個軍中將領說了幾句話後便走了過來,連客套都沒有,淡淡地問:“何事?”楊忠發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哽咽道:“您怎麼……怎麼瘦成這樣了。”何琅心中也是又難受又欣慰,欣慰元裡也是一片真心對將軍,可見是把將軍當家人看待了。難受的是將軍遇害,人人心中都不好過,他難掩心中悲慼地關切道:“聞公,將軍如今……您要好好地,才能撐住。”元裡神色沒什麼變化,只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們找我何事?”何琅恨聲道:“末將和楊將軍來找您,是想求您讓我們也南下去打陳王!”元裡沒猶豫多久便點頭同意了,“如今將軍不在,只有賈青一人可不夠,我本就打算帶上你們這些武將,不只是你和楊忠發,關之淮我也是一併要帶走的。關之淮已與我信中商議過,他決定走陸路南下,你們是想走水路還是走陸路?”這二人思索了一番,最終決定何琅與關之淮帶著二十萬大軍走陸路,楊忠發則和賈青帶著十萬大軍跟著元裡走水路。元裡便看向何琅道:“那你先回去收拾行囊吧,事不宜遲,一旦糧草備夠,步兵就要啟程了。”何琅應下,半分不遲疑,直接告退回去收整行囊。楊忠發倒是沒走。他不是何琅,只以為將軍和元裡之間是單純的好友、家人之情。楊忠發難以想象將軍遇難之後,元裡這些時日是怎麼熬過來的。“聞公……”他聲音乾啞的道,“你……”勸元裡不要傷心不要難過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楊忠發苦笑一聲,抹了把臉,他自己尚且難受著呢,怎能勸別人莫要難受。瞧元裡這模樣,他心中的難受不會比楊忠發少。元裡忽然道:“我相信他還沒死。”楊忠發抬頭看他。元裡卻沒看楊忠發,而是看著遠處天邊,嘴唇緊抿,“他絕對沒死。”這話說得肯定,明明是無影無蹤的事情,楊忠發卻不由有些信了,他想起元裡的神蹟,想起元裡和將軍可是上天欽點的一對有情人,頓時覺得有了些力氣。上天都認可的一對,將軍怎會提前走呢?他跟著狠狠點頭,堅定地道:“沒錯,將軍逃過那麼多次死劫,是真正有福之人,必定不會出事。”這麼一想,心中總算是能夠喘口氣了。楊忠發跟元裡一塊站了一會兒,忽然回過神道:“聞公,將軍在我這放了些東西,曾經囑咐過我,若是他出了什麼事,就讓我把這些東西交給你。”元裡一愣,回頭看他,第一次聽說這事,“什麼東西?”楊忠發道:“您跟我來。”楊忠髮帶著元裡回到了他府上,走到一個偏僻的院子裡。正屋門一打開,元裡便看到了大大小小堆積的木盒和桌子上堆放的信件,竟快要將一整個屋子填滿了。他的目光定住,已經隱隱約約猜到這些都是什麼了,心裡痠軟得不行,“這些,都是他給我的?”“是,”楊忠發往屋裡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笑著笑著又嘆了口氣,“戰場上刀槍無眼,將軍就怕有一日出事回不來……就算戰場上無事,他也怕比您大上八歲,會比您早走八年。因此啊,將軍這幾年裡便暗地裡準備了許多東西。那信是他按著八年的份,一月一封寫的,那禮也同樣如此。除了一年十二份以外,還有給您的生辰賀禮,都在這兒了。將軍曾經跟我約定過,我要是先走了,他就替我照顧家人。他要是先走了,我也得照顧好您。”元裡眼睛發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聞公,我們將軍是真正將您放在心頭上愛護著的,”楊忠發擦了下眼睛,撐起精神道,“為了將軍,您也要照顧好自己,吃好睡好,才能讓將軍放心。這屋子平日裡也沒人進,您好好看一看,我就不打攪了,也去收拾行囊去。”元裡從喉嚨裡應了一聲,也不知楊忠發有沒有聽清。楊忠發走了,院子裡只剩下元裡一個。元裡關上門,慢慢在屋子裡走了一圈,最終在桌邊停下,隨手拿起了一封信。這些信封有舊有新,元裡手裡的這一封,恰好是去徐州之前楚賀潮才寫的。信上的字跡熟悉,話語也熟悉,全篇竟是絮叨,叮囑元裡珍重,就像是楚賀潮本人站在元裡面前說話一樣。元裡看著看著,眼前慢慢就看不見東西了,熱淚湧出,滴在信封上。一滴,兩滴,炙熱的淚水把信紙打得皺起。目中模糊之中,元裡只看到了最後一句。“勿憂,但有一息,為汝亦生。”不用擔憂我。但凡我有一口氣,為了你,我也會拼命活下去。河上。狹小、髒汙的漁船上,到處都是繩網、木桶的最底部船艙中,正藏著數十個人。有人悄然無聲地推門進來,眾人警覺地看了他一眼,見是自己人後便放下了武器。來人快步走到袁叢雲身邊,將藏在懷裡的草藥和乾淨的麻布拿了出來,低聲道:“大人,船上的人窮苦,只能弄到這些東西給將軍換藥。”袁叢雲搖頭苦笑道:“有就行了,這會兒也沒法挑。”他拿著藥材和麻布走到另一側,楚賀潮正靠在牆上閉目養神。面無多少血色,衣衫凌亂,隱約可從領口中看見上半身裹著白布,鬍子拉碴。雖模樣消瘦蒼白,但當他睜開眼看向袁叢雲時,沉穩鋒利之色卻絲毫不見弱勢。袁叢雲道:“將軍,該換藥了。”楚賀潮點點頭,脫去上衣讓袁叢雲給他換藥。等袁叢雲快要忙完時,他才開口道:“什麼時辰了?”聲音沙啞,墜入淮河到底是傷了他的嗓子。“太陽都下山了,瞧著馬上入夜,”袁叢雲壓低聲音,“南方的冬日倒不是很冷,連河面都沒結冰。”楚賀潮收攏衣物,“嗯”了一聲,下意識想摸脖子間的玉菩薩,卻什麼都沒摸到,他垂眼想著元裡。“不知不覺的,一日就過去了,”袁叢雲面露些許慶幸,“還好,我們再過半個月就能到交州了。”()。壹趣妏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