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三山 作品
第 127 章 第 127 章
楊忠發穿著一身粗布衣衫,也駕馬跟在他的身後,錯開楚賀潮半個身子,眼睛時不時瞥向楚王府大門,低聲道:“將軍啊,您嫂子怎麼還不出來啊?”楚賀潮懶得說話。楊忠發嘿嘿一笑,正要再說些什麼,精神忽然一震,“出來了!”楚賀潮往大門前看去,就見元裡一身春色勁裝,滿面笑容地牽馬從府中走出。他黑髮被一道鮮紅束帶高高束起,飄逸交纏,兩側鬢角調皮地翹起,顯出幾分喜意。元裡腰間勒得緊緊,掛著一個水囊和一把匕首,手中還拿著一條黑紅馬鞭。“呦!”楊忠發稀奇道,“洛陽離汝陽百里之遠呢,快馬也需一天,他確定不坐馬車,要騎上一整天的馬嗎?”這可不是一兩個時辰,而是一整天,沒那麼好體力的人只怕最後下馬都合不攏腿了。話音剛落,他就看見元裡乾淨利落地翻身上馬,右手嫻熟地纏住韁繩,身形稱得上一聲漂亮!馬匹到了他身下,比楊忠發他小兒子還聽話。“……”楊忠發咂咂嘴,“瞧上去是能一口氣騎上百里的樣子。”元裡駕馬走到了他們的身邊。似乎是因為今日要回家,他格外神采飛揚,眼中清亮,笑意盈盈,少年勃勃的生氣盡數綻放,“將軍,咱們什麼時候啟程?”楚賀潮淡淡道:“現在。”說完,他揚鞭便率先離開。元里拉緊韁繩,輕輕拍了拍馬屁股,壓低聲音道:“走吧寶貝,養你千日用你一時,今天好好跑起來。”棕馬低低叫了一聲,慢悠悠地邁著蹄子跑了起來。洛陽城內不可縱馬,元裡趁著這個機會也好好看了看洛陽城內繁華的景象。皇都不愧是皇都,人群熙熙攘攘,城牆高大巍峨,路面也平整而乾淨,沒有鄉下隨處可以見到的糞便與汙泥。在路過國子學時,圍牆內側忽然拋出來了一個蹴鞠,元裡下意識伸手接住。下一刻,就有個青衣少年從圍牆裡探出了頭,頭髮裡混著幾根雜草,朝著元裡喊道:“這位兄弟,可否幫忙將蹴鞠扔回來?”元裡回道:“你讓一讓!”少年連忙側過身子,元裡抬手投球,蹴鞠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精準地被少年接在了手裡。“好身手!”少年驚喜地看向元裡,爽朗地道,“在下京兆尹府詹少寧,可否結識一番?”元裡笑了,抱拳道:“在下汝陽元裡,少寧兄,我先行一步了。”馬匹逐漸遠去,詹少寧眨了眨眼睛,忽然“啊”了一聲,才想起來,“原來他就是汝陽元裡啊。”自從元裡為母孤身挺進深山待了三日只為摘得救命草藥後,他的孝順之名便傳來了洛陽。詹少寧和父親都聽說過元裡的傳聞,他們知道這是元裡為自己揚名的手段,但沒有人會覺得有什麼不對。就像是詹少寧自己,在他什麼都不懂的小時候,因為祖母去世而被家人哄著哭了兩天,之後便傳出了他因祖母去世悲傷慟哭三十天的傳聞,從此之後人人見了他便誇一句孝順。實則詹少寧沒跟祖母相處過幾天。前日楚王府大喜,汝陽元郎不忍拒絕楚王妃懇求,為救其長子而嫁入楚王府一事又傳遍了洛陽。街頭小巷將其當做茶餘飯後的閒談,聊得津津有味,因著元裡本來的好名聲,絕大多數人也只誇他這是仁義之舉。詹少寧又探頭看了一眼元裡的背影,從圍牆上跳了下去。這人感覺不錯,可以處一處。出了洛陽城,眾人快馬疾馳,毫不停留。一直到午時餓得飢腸轆轆,才找個有溪流的地方停下修整。僕從將乾糧拿出來分給眾人,元裡坐在樹下石頭塊上,一邊嚼著生硬的餅子,一邊熱得滿頭大汗。蟬鳴蛙叫彷彿從四面而來的一般,說不清具體在哪處,叫得人心煩意亂。他吃一口餅子就得嚥下去五六口水,沒過多久,水囊就空了個乾淨。元裡提著水囊到溪流邊打水。溪流挺寬,水也挺深,潺潺流著,波光晃得眼暈。溪旁蹲滿了喝水的人和馬匹,馬也口乾舌燥,埋頭進水裡就不願意抬起來,這裡太擠,元裡往上游走去。上游雜草生得更是旺盛,淤泥裡還有小水窪。元裡走了一會,就看到了楚賀潮和楊忠發。楊忠發把衣服扯得七零八亂,光著膀子蹲在水邊捧水喝,口裡罵著這破天氣。楚賀潮坐在樹影下,他也脫了外袍,輪廓分明的臉上墜著水珠,領口處溼了一大截。瞧見元裡,楊忠發熱情招呼著,“嫂子也來喝水啊?”元裡眉頭抽了抽,走到旁邊蹲下,“嗯。”楊忠發道:“這鬼天氣,早上凍得老子直哆嗦,正午就熱得出了一身汗,馬都快要吐白沫了。”元裡也熱得滿頭大汗,他把袖子捲起來,先洗了把臉。山泉清澈,透著股清凌凌的涼意。被熱氣堵住的毛孔頓時舒服了許多,元裡這才把水囊拿過來,裝上了滿滿一水囊的水。楊忠發眼睛轉了轉,搭話道:“嫂子這騎術真不錯,什麼時候開始學的?”“五六歲開始學的,先是小馬,熟練了之後才換成大馬,”元裡笑道,“是跟一個幷州老兵學的騎術。”“那怪不得這麼好,”楊忠發道,“嫂子身手也不錯吧?”元裡謙虛道:“比不上大人。”楊忠發洗了把臉,大大咧咧地道:“嫂子莫要自謙,我年紀大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有力氣。等哪日有時間,咱們可以練上一練。”元裡欣然應下,又和楊忠發聊了幾句。楚賀潮在旁邊聽著聽著,不由皺起了眉。楊忠發本是為了試探元裡,誰知道聊著聊著就跑偏了題,不僅把稱呼從“嫂子”換成了“元公子”,還聊到了自家的愛子。“義宣是我老來子,沒想到我都四十多歲的人了,老妻還能再給我生個兒子,”楊忠發撫著鬍鬚,得意之色難掩,“宣兒雖只有五歲,但天資聰穎,能說會道,看著就是個會讀書的好料子。”元裡低頭捧水,語氣真摯地奉承道:“虎父無犬子,令公子長大後必定文武雙全。”楊忠發樂得大笑不已,手掌激動地拍著元裡的脊背,“那便多謝元公子吉言。”元裡被水嗆到,本就重心不穩,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被他拍到了河裡。楊忠發懵了,他看了看手,“我的娘哩!”隨即就慌了,“將軍,嫂子掉水裡了!咋辦啊,老子是旱鴨子!”元裡入水的瞬間也懵了,涼水四面八方壓來,瞬間沒過了他的頭頂。他聽到楊忠發的叫聲後心中想笑,想回他一句別慌,我會水。正準備調整姿勢從水裡冒頭時,一個水花猛地濺起,一隻大掌拎著元裡的後領,粗暴地將他從水裡提了出來。元裡露出水面一看,楚賀潮正緊繃著下顎,渾身溼透地帶著他往岸邊趟去。到了岸邊,楚賀潮將元裡扔到岸上,自己大步走了上來。元裡嗓子裡還有點癢,他側躺著咳嗽,咳嗽完了後難掩驚訝地看著楚賀潮,“你也不會水?”楚賀潮雖然跳下水把他救了上來,但完全是仗著個子高大,腳踩著河底一步步走上來的。元裡低頭,果然看到了楚賀潮長靴上厚厚的淤泥。楚賀潮臉色不怎麼好看,他脫掉上衣捏著水,光裸結實的背部肌肉緊緊繃著,全是細細密密的水珠,頭髮也溼了大半截。楊忠發嚇得腿都軟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咱們北方的兵就沒多少會水,善水的兄弟又沒跟著來。還好這水不深,將軍能把你給撈起來,元公子,你可真是嚇死我了。”元裡渾身也溼透了,他坐起身,沒在意自己,反倒率先皺起了眉。職業病犯了,忍不住憂心忡忡地道:“這不行啊。你們不會水,以後怎麼打水仗?”楊忠發像是聽到什麼笑話,“咱們打的都是鮮卑匈奴,他們那地比我們還缺水,哪裡用得著打水仗?”元裡站起身摘掉腰帶,把外袍脫下來,“但一旦真要打起水仗,你們豈不是必輸無疑?”楊忠發張張嘴想說什麼,卻找不到反駁的話。他的思維被帶偏了,順著元裡的話往下想了想,頓時升起了一身冷汗,“就算會水,咱們打水仗也佔不了什麼便宜,北方水少,坐船的機會也少,沒地方練,上了船照樣暈乎乎的,站都站不起來。”元裡也知道這是北方硬件條件的缺失。論水師,南方比北方強,陸師與其正好相反。可陳王陳留就駐守在江東一帶,以後天下一亂,勢必要與江東來場水仗。楊忠發忽然激動地一拍雙手,想起了好辦法似的,“有了!到時候將船隻都連在一塊,眾船相連,這不就能減少晃盪,如履平地了嗎?”元裡心想你和曹操還挺有共同話題,“那如果有人用火攻,恰好風向對你們不利,豈不是將你從頭燒到了尾?”楊忠發啞然,“這……”楚賀潮側頭看向元裡,“你會水?”元裡已經將束髮帶摘掉,潮溼的黑髮散落在脊背。他辛苦地擰著頭髮裡的水,把身上帶出來的小蝌蚪扔到溪水裡,“會。”楚賀潮若有所思。渾身溼透了的楚賀潮和元裡兩個人待在原地,楊忠發去給他們拿乾燥的衣物。元裡學著楚賀潮的樣子,將外袍搭在了樹枝上滴著水。又解開了裡衣上身的衣帶,正要脫下時,餘光瞥到了楚賀潮的上身。肌肉飽滿,腹肌清晰可見。元裡本還算漂亮的身形在他面前,反倒顯得有些單薄,元裡默默地又繫上了腰帶。很快,兩人的小廝便拿來了衣物。楚賀潮極其坦然,連躲都不打算躲,就坐在樹蔭下大喇喇解開了褲帶。元裡臉皮比他薄,抱著衣服往林子裡躲了躲。等楚賀潮換好衣物後,元裡還沒出來。楚賀潮隨意地往林子裡看了看,就看到一片若隱若現白皙緊實的後背。半截樹枝被猛地踩斷。元裡回過頭看去,就看到楚賀潮快步離去的背影。因為他們兩人意外落水,休息時間延長到了半個時辰,要等到他們頭髮幹了後再上路,免得感染風寒。元裡一身清爽地走回了人群中,鬧騰了這一會兒,他更加餓了。既然有半個時辰的富餘,元裡也不想再啃生冷的餅子。他讓孟護衛帶人去打獵,喊著林田堆起了火堆。其他人嫌熱,紛紛躲得遠遠的。只有跟著元裡打過牙祭的幾個人難掩興奮,動作利落地處理著食材。孟護衛收穫頗豐,打來了一頭小鹿和一隻野雞。他將東西處理好,又按著元裡的要求找來了一片芭蕉葉。小廝將配料拿出。北周做菜時的調料雖然只有鹽和醬,但地大物博,元裡在藥鋪中找到了不少能用的調味品。實在饞得厲害的時候,他便帶人打個獵給自己解解饞。如今處理食材,元裡已經駕輕就熟。他用薑片給雞肉擦拭一遍去腥,再用鹽和醬將雞肉浸泡片刻。待孟護衛將鹿肉串好後,又用茴香、八角和蔥薑蒜塞入了野雞內部。“酒呢?”林田雙手送上酒壺,元裡將酒水盡數灌下了半壺。附近的樹上長著尚且發青的果子,元裡讓人採了幾顆下來,拿起其中一個嚐了嚐,被酸得眉頭扭曲。然而這樣的澀果,恰好能做一味調料。元裡用力,將果子汁水擠出滴在野雞滑膩的皮肉上,將其用洗淨的芭蕉葉裹住,挖著黃泥包起,放在了火堆下方。烈火點燃,鹿肉也是如出一轍的處理方法,只不過是架在火邊燒烤。很快,令人口齒生津的香味便緩慢地傳遞了開來。楊忠發咽咽口水,先前覺得元裡處理食材的手法奇怪,現在卻厚著臉皮湊了上來,“元公子,能不能分我一塊?”元裡是個大氣的人,他不止分給了楊忠發,還給了其他人每人一塊滾燙鮮嫩的鹿肉。所有人吃得滿嘴流油,眼冒精光,燙得哈著舌頭也不肯放慢速度。楚賀潮三兩口嚥下一塊巴掌大的鹿肉,慢悠悠地走到了火堆旁坐下。元裡不計前嫌地將一隻鹿腿遞給了他,笑眯眯地問道:“不知我先前是否得罪過將軍?”楊忠發咳了咳嗓子,接過話頭,“元公子,你有所不知啊。”元裡看向他,“嗯?”楊忠發道:“我們這次從北疆回到洛陽,是專門為了我北疆十三萬戰士的軍餉而來的。”十三萬戰士的軍餉?元裡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側耳細聽,黑髮從他肩頭滑落,襯得他側臉如水般溫柔。火柴噼裡啪啦作響,鹿肉滋滋冒著油光。楊忠發本是做戲,話說著說著卻不由帶上了幾分真實情緒,“鮮卑和匈奴狼子野心,虎視眈眈在北部覬覦我中原大地。他們自己打還不夠,還要三番四次來侵犯我長城邊疆,殺我北周百姓,搶我北周土地,我北疆十三萬戰士便是另一道高高聳起的城牆,將這些胡人盡數擋在北周之外!其中酸苦只有我們自己知曉,可如此功績無人記得不說,北疆十三萬戰士的軍餉還一年晚於一年。今年已到了三月,軍餉的影子卻見都沒有見到,乃至這些士兵,已經許久連頓飽飯也未嘗吃過……”幾句話說完,楊忠發已然是老淚縱橫,“我們將軍作戰前方,軍餉全靠後方補給。先前朝中還有小閣老在,小閣老至少每年能準時為我們送上軍餉。但自從小閣老病重之後,朝中竟無一人還記得我們北疆的十三萬戰士啊。我等上書朝廷,可朝廷左拖右拖也沒正面答覆。邊疆糧食已然見底,日日只有薄薄一層米粥,喝到肚子裡轉眼就沒了影子,孩童尚且受不住,將士們如何受得住?元公子,我們實在是餓啊。”元裡想起了以往自己做後勤的日子,每個士兵辛苦訓練一日能吃下多少東西他曉得。一萬人已經是難以想象的數量,而十三萬人一日又該需要多少糧食?那是一個令人心驚膽戰的數字。但在古代,很少有士兵能每日都吃到果腹。元裡知道訓練後飢腸轆轆的滋味,那滋味並不好受。他感同身受,眼眶微紅。古時候參軍的人多是流民。流民參軍,不過是為了一口飽飯,一身暖衣,命比路邊的稻草不貴上多少。榮譽,衣錦還鄉,保家衛國。這是絕大多數人從來沒有想過的東西,他們連飯都吃不飽,連自己年歲幾何都不知道,哪有心思去想更多東西?邊疆的這些戰士,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保家衛國的大事。元裡心中的某個想法越發蠢蠢欲動。他能夠聽出來,楚賀潮缺少一個穩定的後方。以往為楚賀潮提供軍餉的人是楚明豐,然而楚明豐快要不行了。元裡缺少兵馬,卻有養兵養馬的底氣和經驗。楚賀潮有兵有馬,卻少了一個優秀的後勤。這豈不正是可以彼此合作、互相共贏的局面?但這只是臨時升起的一個想法,元裡將這些想法壓在了心底,沒有在面上洩露分毫。楊忠發抹了把淚,幽幽嘆了口氣,“元公子,咱們都是一家人,我也就和您直說了。朝廷如今自顧不暇,國庫空虛,不一定會給我們撥糧。前些日子,我們好不容易有了一批貨物可以充當軍餉,可沒想到啊,這批貨竟然在半路被一夥災民給劫走了。”元裡有些意外,“被災民搶走了?”楊忠發看著他渾然不知情的神色,心中也開始猶疑,“正是。說起來也有緣,那批貨物被劫走的地方,恰好離汝陽縣極近。”元裡眉頭緩緩皺了起來,一直帶笑的唇角收斂,“大人查到這批人是誰了嗎?”楊忠發苦笑,“實不相瞞,我還沒有查到。”元裡嘆了口氣,“若是汝陽縣周圍真有這樣的災民,我心難安。楊大人,若是你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儘管告訴我,我願為你效一臂之力。”楊忠發一愣,餘光看向了楚賀潮,擠了擠眼。將軍,嫂子好似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楚賀潮看不出什麼表情,淡淡開口道:“底下的東西熟了。”元裡恍然,才想起火堆底下還有個叫花雞。他將火堆撲滅移開,用木棍挖出來底下的叫花雞,用力敲碎了上方裹著的黃泥。周圍圍了一圈探著脖子看熱鬧的人,黃泥甫一碎開,一股濃郁的香氣便蔓延了開來,極其霸道地侵佔方圓一片領地。不少人嚥了咽口水,肚子又開始叫了起來。楊忠發擦擦嘴,還沒吃就已經感受到了美味,“元公子這手藝絕了,我聞著比洛陽那家一品齋還要香得多!”元裡哈哈大笑。芭蕉葉已經被汁水烘得快要爛開,撕開後的野雞肉更是已然軟爛。香味濃郁,鮮美多汁,果子清香更是解膩萬分。只是一隻雞實在是少,除了元裡和楚賀潮,其他人才分到了一兩口。楚賀潮吃得風捲殘雲,在元裡瞠目結舌的注目中,一隻雞被他一人吃了大半,下肚後瞧著還意猶未盡。但事不宜遲,吃完飯後,眾人再次踏上了前往汝陽的路。一日的快馬加鞭,當夜色籠罩山頭時,一眾人終於來到了汝陽縣。一回到臥房裡,他便收起了笑。元裡是個愛笑的人,眸型也偏圓潤柔和,一旦笑起來便真誠親切,令人忍不住放下戒心。但他不笑時,威勢卻壓得人心中沉重,點點鋒芒暴露在眉間。在他面前的三個小廝都不由心中惴惴。元裡忽然道:“郭林,汪二說想要見我?”郭林道:“是。這是四天前農莊管事傳來的消息。”元裡又問:“他說他有一件事要告訴我,除了我之外不會告訴其他人?”郭林不明所以,還是點了點頭。元裡又看向趙營,趙營膽大心細,向來負責替他探聽消息、處理暗中事物,他問道:“汪二來到農莊後可有什麼異動?”趙營謹慎地道:“並未有什麼異動。唯獨初四那日打了半日的假。”元裡揉著額角,終於露出了一絲苦笑,自言自語道:“糟了。預感越來越不好了。”中午楊忠發剛開始試探他時,他確實沒有察覺不對。但等楊忠發提到那批貨物是在汝陽縣附近被劫時,元裡便瞬間升起了警惕,並在短短一刻內聯想到了許多事情。面上,他佯裝不知地和楊忠發繼續說說笑笑。楚賀潮甫一見到他便來者不善,恐怕是對他心存懷疑,所以故意試探。再加上前不久汪二非要見他一面的請求,元裡總覺得那批貨說不好就是被汪二一行人截走的。元裡又開始揉眉心,“郭林,你明天安排一下,我要去農莊見汪二。”府內都是楚賀潮的人,汪二不宜主動來見他。郭林應是。第二日一早,元裡沒有立即去往農莊,而是去書房找了父親元頌,將昨晚寫好的創辦香皂坊的計劃書拿給他看。元頌不明所以地接過,低頭看了起來。片刻後,他“蹭”地一下站起來,滿面掩飾不住的驚愕,“這、這是,裡兒,你真的有這種叫‘香皂’的東西?”元裡點點頭,元頌頓時變得呼吸急促。他快步走到門邊,打開門查看左右,又疾步將窗戶關上。做完這些,他回到桌旁壓低聲音,面色通紅,鬍鬚顫抖,“這‘香皂’當真潔白潤滑如玉,自帶清香,使之可清除汙穢,肌膚變得光滑細膩,令人煥然一新?”元裡再次頷首。元頌深呼吸數次,驚異之後便是大喜襲來。這香皂無論是效用還是模樣都與現在使用的草木灰與皂莢戛然不同,元頌雖說出身寒酸,但見識卻絕然不少。他可以肯定,即便是那些世家貴族,也絕對沒有見過這樣的“香皂”!在這份計劃書上,元裡不止寫了如何製作香味不同的香皂,還寫了如何建設香皂坊,再如何包裝販賣香皂。等以後條件提上來了,普通的肥皂或許可以售賣給平民百姓,薄利多銷。但現在主銷的還是針對上流人士的香皂,香皂需要精心包裝,以高昂的價格賣給貴族世家,以滿足貴族世家高高在上的階級感和虛榮心。元裡打算將第一個香皂坊秘密建在汝陽,用自家值得信賴的家僕為員工,試著生產第一批香皂。等香皂出來後,元裡再拿著成品去找楚明豐談合作。等談成合作之後,再借著楚王府的背景,大肆推出香皂。元裡不能將這件事放在洛陽做,他唯一放心的便是早已被自己摸透的汝陽,以及天然和他站在同一陣營的父親母親。元頌拿著紙張的手指微微顫抖。元裡提醒道:“爹,您千萬記得,香皂的配方一定要小心謹慎地保護好,絕對不能洩露出去。不是可以信任的人,不能讓其進入香皂坊。”“我曉得,”元頌神色一正,眼中有厲色劃過,“裡兒,你放心,為父知道此事的重要。”()www.sxynkj.ċö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