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牙牙牙 作品

第 132 章 一百三十二章


  衡玉睡醒午覺,起身綰髮時,才發現了悟為她雕的那根梔子花木簪從中間部分斷裂開了。

  木簪是用普通木料雕琢而成,她一戴便是數十年時間,木料本身早就有些脆了,縱使她一直小心護著,還是斷了。

  衡玉將斷成兩截的木簪收起來,她赤腳走下床。

  她本就是冰靈根,體溫比尋常人要低上不少。

  這些日子裡,她的體溫下降得更厲害。現在赤腳踩在地板上,竟是地板反向傳來暖意。

  衡玉走到香爐邊,往已經燃盡的爐裡重新丟入一塊雪松香。

  這種清淺而乾淨的味道瀰漫開來,緩解她大腦的錐痛。

  但餘光瞥見那盆忘憂草時,衡玉的大腦又開始疼起來。

  窗臺上,忘憂草迎風招展,開出熾盛而紅豔的花。

  它通體淺綠色,葉片呈鋸齒狀,生長得格外精神,任哪一個不知情的人路過一瞧,定會覺得這盆花的主人把它照料得極好。

  其實衡玉沒怎麼照料它,除了從不忘記每月澆灌一次,絕大多數時候,她都是扔在那裡把它當作不存在。

  ——只不過是越殘忍澆灌出來的植株越動人罷了。

  “花期差不多了,還有半個月就能結果成功了吧。”

  衡玉注視著忘憂草,心底盤算起剩餘的時間。

  思索時,她用牙齒慢慢咬掉刀鞘,鋒利的刀刃映出她平靜的容貌。湊得近了,衡玉彷彿能嗅到刀刃上殘存的淡淡血腥味。

  右手要握筆寫字畫陣,她每一次都是劃破自己的左手手掌。

  一年零兩個月,十四次澆灌,反反覆覆,即使是最好的丹藥也再也消不去她掌心的刀疤。

  現在是第十五次,也是最後一次。

  鮮血從體內流出來,衡玉體溫漸漸降低。

  她攥緊衣服,聞著空氣中彌散開的濃烈雪松香,才覺得好受許多。

  當收手時,她臉色早已煞白,而花盆裡盛開的忘憂花朵已經凋零,只剩下一顆青澀未成熟的果子。

  抹乾淨刀刃後,衡玉將匕首歸入刀鞘裡。

  她沉默著吞服丹藥,用細絹給自己包紮傷口,遮擋住那格外猙獰的傷口。

  頭疼得似乎更厲害了,還帶著失血過多的暈眩感。衡玉壓下不適,走到桌案前,用沒受傷的右手研墨。

  提起毛筆展開信紙,衡玉思索著要寫什麼。

  “……罷了,先給他介紹下忘憂果吧。”

  很快,空白的信紙落下第一行字:【忘憂果的作用】

  她隻字沒提忘憂果是如何培養出來的,只是娓娓將服用忘憂果後會發生何事告知了悟。

  寫到‘忘情’二字時,她有些恍惚,一滴墨濺落在信紙上迅速暈染開,讓原本漂亮的一頁字變得有些髒亂。

  衡玉瞧著不順眼,將紙張揉作一團,重新展開書寫。

  介紹完忘憂草的作用後,衡玉安靜站了很久。

  淡薄的秋光斜照入戶。

  衡玉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才發現自己這短短一年居然瘦削不少。

  她用力咳了兩聲,開始給了悟寫信。

  原本想老老實實遵循寫信格式,但她實在太累了,失血過多讓她這個元嬰修士也格外不好受。於是衡玉乾脆直奔主題。。

  [服下忘憂果,度過情劫。]

  開篇第一句話,衡玉便如此寫道。

  語氣強硬,過於堅決。

  [我曾機緣巧合下得過佛祖指點,並與他有過如下對話。

  -你覺得這世上有永遠正確的人嗎?

  -沒有……即使是劍祖、陣祖這般先賢。

  -但絕大多數時候,他們的話都是正確的。他們給出的解決思路,是窮盡漫長歲月探尋出來的。也許花上同樣漫長的時間,後人能找出不同的解決思路,但那耗的時間太長了。不破不立。

  與佛祖這番對話後,我曾於無定宗見過你。

  你看,局勢越來越嚴峻,佛門信徒、你的師弟、無定宗長老、你的師祖他們都在質疑你都在逼你,佛祖降下指引,現在連我也決定放下你,你再沒有堅持的理由了]

  寫完這些後,衡玉猛地丟掉手中的筆。

  她渾身都透著疲倦,力氣彷彿被全部剝奪,連走回床榻都沒辦法。於是她蜷縮到桌子底下,背脊抵著桌子沉沉睡過去。

  夢裡都是驚濤駭浪,她睡得格外不踏實,不自覺緊蹙起眉心。

  -

  封印地清冷而幽寂,這數千上萬年來從未變過。

  了悟坐在鞦韆上翻閱佛經。

  他算著時間,過幾日就該離開封印地趕回宗門,進入玄佛鏡裡面試煉。

  正在想著後續的安排時,了悟感應到十幾裡地外有修士的靈力波動。

  那抹靈力波動屬於師弟了鶴,了悟便沒有過多關注。

  小半刻鐘後,腳步聲在了悟院子外響起,很快,已經晉入結丹期的了鶴走進院子裡了悟行禮。

  “怎麼突然過來了,是要送什麼東西過來嗎?”了悟問道。

  了鶴將兩個儲物袋遞給了悟:“這是靜守祖師命我送來給師兄的。”

  看著那兩個儲物袋,了悟微微一愣。

  他從中察覺到兩種不同的靈力波動——其中一個是洛主的,另一個,是他的。

  也就是說,他當時千里迢迢送去合歡宗的儲物袋,她並沒有拆開看過,現在全部原封不動還給了他。

  莫名地,他想到一種可能性。

  這種可能性讓他覺得自己的心尖被針刺到了。

  綿密的疼蔓延開來,便有了如墜冰窖之感。

  “師兄……”了鶴見他遲遲不接,茫然抬眼看去。

  了悟沉默著,沒有失態的接過儲物袋:“多謝。”指著一處空的廂房,“你遠道而來,進裡面歇息一晚,明日再啟程回宗門吧。”

  了鶴被他的氣勢所壓,只得順著他的話。

  等院子空下來後,了悟坐回鞦韆上,先將自己送去的儲物袋裡的東西取出來。

  ——裡面沒任何名貴的東西,只有一根蝴蝶形狀的玉簪。

  簪子尾部蝴蝶振翅欲飛、栩栩如生。

  玉簪格外精緻,可以看出雕刻者的用心程度。

  他捧著玉簪枯坐很久,再開口時聲音喑啞低沉下來:“這隻簪子果然還是雕得不夠好看。”

  不夠好的東西是不應該給那位姑娘的。

  了悟將玉簪收起來,取出另一個儲物袋裡的東西。

  裡面的東西也很簡單,一個木盒、一封書信。

  他最先慢慢撕開信封,將裡面的薄薄兩頁紙展開。

  紙上的字跡格外熟悉。

  他看得很慢很慢,慢到足以將紙上的每一個字都深深印刻心底。

  吃力地將兩張信紙閱讀完,了悟打開木盒。

  紅潤而飽滿的忘憂果安安靜靜躺在裡面,看起來格外多汁鮮美,似乎是正在誘人將它直接服下。

  “忘憂果……”

  了悟垂首闔目,神情裡的隱忍與痛苦格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