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託孤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司馬睿昏昏沉沉。
對他來說,好像已經沒有很明顯的白天黑夜分野了。視野中或許有光與暗,但意識中就只剩下了一片灰暗。
太子司馬哀衣不解帶,日夜侍奉於側,純孝已極。
說難聽點,便是心中再不願,這個時候裝也得裝下去。若司馬睿身上生膿,你也得去吸,讓別人看看你的孝順,無話可說。
太子妃山氏有時來太極殿,有時又住在東宮。
八月二十八日,東宮西邊的運瀆之上,楂櫓如林,幾艘小船靠上了岸邊,然後通過水門進入臺城之內。
「許將軍。」太子率更令卞瞻迎上前道。
許朝回了一禮,面色冷峻,並不多話。
在他身後,陸陸續續上來了二百餘人,皆強壯精悍,看樣子不是上陣廝殺過的銳卒,便是許朝的親兵部曲。
見完禮後,軍士被引到各處偏殿內散處,許朝、卞瞻二人則直入崇正殿太子妃山宜男正在燭火下看書。
許朝見了有些佩服,都這個時候了,還如此沉得住氣,莫非大晉還有救?
他出身句容許氏,正兒八經的江東豪族,從本心來講,他肯定是不願看到邵兵攻取江南的。或許,這就是山都督將他派來臺城的主要原因。
「許將軍。」山宜男嫋嫋起身,行了一禮。
許朝、卞瞻二人回禮,然後分次坐下。
「從兄可有交待?」山宜男問道。
許朝沉聲道:「都督有言,‘太子妃但安坐東宮,若事有不諧,可攜太子自水門而出,臺城外有人接應」。」
山宜男聽完,自嘲一笑,道:「從兄謬矣。一離臺城,萬事皆休。’
許朝一,道:「縱有人作亂,只要人還在,召集勤王之眾,大有轉圜之機。」
「不,沒有機會的。」山宜男搖頭道:「邵賊不會給機會的。若北地是匈奴,此策不錯。然梁國並非匈奴,此策就行不了。建鄴萬不能亂,一亂,
則人心不復矣。」
卞瞻聽了,暗暗點頭,許朝亦有些嘆息。
「西邊如何了?」山宜男又問道。
「據荊州陶士衡報,賊兵陸續匯至南陽,邵賊尚未至。」許朝回道。
「何故?」
「聽聞是關中有人叛亂,阻塞道路。」
卞瞻聽了,喜形於色,道:「昔年曹操南下荊州,關西便有叛亂,莫非天兆?」
「拖不了邵賊幾天的。」山宜男道:「遠之,你再去下丞相府,就那件事。」
卞瞻會意,道:「臣遵命。」
許朝弄不清楚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但沒有多問。
不過,卞瞻卻多問了句:「太極殿那邊——
山宜男深吸一口氣,道:「我一會自會前往。」
卞瞻再無二話,行禮退下。
許朝見山宜男沒別的吩咐了,立刻安排人手,暗中接管角門。
東宮衛士見了,皆忿忿不平。
很顯然,因為他們曾是左衛、右衛將軍轄下兵馬,劃撥過來時日尚短,
太子並不信任。
山宜男看著空蕩蕩的殿室,長長地舒了口氣。
想要站起時,卻發現心跳得有些快,腿腳也微微有些發軟。
不能一一不能讓別人看見她的軟弱,她還有事要辦。
縱然不是很喜歡這些勾心鬥角,但她已無退路了,山氏也無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