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虎 作品

第217章 默契代價(第2頁)

 只要眼前的這位天子還能夠坐穩這張龍椅,他章子厚,就有充實且堅定的信心,將新法推行到底,將朝堂整肅乾淨,外驅賊虜,內明政情,強兵富民,威震宇內,上承王文正公之遺志,下立他個人執政的顯赫功績,也是不枉他此生之宏願了。

 不過,此時坐在上面的趙煦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他的前八年,一直生活在祖母的陰影之下,從來不曾有過被尊重的自己主張。而在他親政之後,便在所有被元佑諸臣所打倒的重臣名單裡尋找,終於陸續找到了李清臣、蔡卞、還有曾布等人,當然,這些人都比不上章惇的鐵血果斷,這位他最信賴的宰相,擁有著面對一切困難與阻力勇往直前的氣魄,擁有著面對所有舊黨諸人最無情最猛烈的清算手段。

 許多時候,趙煦自己都想著要不就算了吧、就這麼放過吧,但卻在章惇的堅持與果斷之下,一一輾壓了過去。

 一度以來,他深信這位高大威嚴的宰相,將會一如既往地輔佐於他,讓他也會如同自己的父皇那樣,成為名載史冊的名君聖主。

 但是,隨著朝堂之後的爭執不斷地增多,隨著一次又一次與這位宰相間的分歧卻都以他的讓步而結束,在他的內心深處,眼前的這高大身影又開始與另一個巨大的身影漸漸地重合。

 他開始鑽研起神宗皇帝所遺留下來的“異論相攪”之術,除了此時站在明面之上的樞相曾布之外,他又開始嘗試引進他心目中必能與章惇所抗衡的新生力量:秦剛。

 今天,便是這個新生力量在朝堂之中初次亮相的時候,而對此,站在群臣之首的章惇竟然絲毫不知,一想到這裡,他便再次在臉上騰起了些許興奮之後的紅色。

 今天,面對繁瑣而冗長的大朝會禮儀,趙煦少了許多之前的煩躁,耐心地等待著。

 果然,在一些致仕老臣的陛辭、在京周邦使臣的中秋賀辭以及一些不鹹不淡的瑣事聞奏之後。章惇高大的身形向外踏出一步,朗聲道:“臣有本奏!”

 趙煦微笑道:“章相說來。”

 章惇道:“兩浙路轉運副使胡宗哲上章彈劾宣德郎、處州安置秦觀,於安置期間不思悔改、妄寫佛書,經查情況屬實,臣請徙其於荊湖南路郴州安置,以示懲戒!”

 此言既出,朝堂之上先是一片寂靜,然後又稍稍起了一點點竊竊之語聲。因為這件事有點太奇怪了,再貶一個從八品的非差遣官員,哪裡用得著放在大朝會上來說,又或者哪裡需要首相親自來講,政事堂隨手批一下不就過了麼?

 但章惇講完後,便不滿地將厲目向發出聲音的那個角落掃視了一下,頓時便恢復了平靜。

 趙煦聽完,不作表態,即用探詢的目光注視著章惇,其大意便是:“如此小事,你們作主好了,奏下一條吧!”

 “涇原路經略安撫使章楶、環慶路權知環州秦剛,不負聖恩,推動宋夏和議順利達成,根據和議,我朝收回被霸佔多年的韋、鹽、宥三州,以及十七處軍寨,橫山區域已盡在我大宋之手,此乃我朝難得之邦交大勝之事,臣請陛下御定和議文本,儘早簽定。”

 這最新宋夏和議的文本內容,在此之前早已抄錄至各司府主官傳閱,其重要意見都已傳回政事堂審定,只是通過今天的大朝會走個過場形式而已。

 “臣有一問。”一名剛回京不久的侍製為了表現自己的存在感,站出來發言,“臣聞對夏之兵事,橫山為關鍵。今既然橫山區域在盡在我手,為何不能全起西軍,直奪銀夏,剿滅西賊,一舉解決這西北之邊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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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惇鄙夷地笑笑,都是一幫不知實際兵事戰略的書呆子,自以為讀過幾份邸報,知道個橫山戰略、河湟優勢就敢指點邊境戰事了,這個問題無須他關心,自有章楶出面應辯。

 “橫山地位之重,在於西賊之兵在渡過漫漫瀚海之後,可依其山麓及蕃部獲得繼續進攻我大宋之糧秣與兵源。”章楶出列後,穩重地侃侃而談,“所以,橫山迴歸,乃是切斷了西賊欲伸入我朝之一臂。然即使我奪其銀夏二州,非西夏之命脈,難以影響其興靈之腹地。況且,此次西北之戰,歷時一年有餘,西軍疲憊,將士未賞。若再起攻勢,糧草輸送、軍備補充等等,皆是問題。不若趁此時西夏人求和心切,以當前實控之地為界,盡築堅壘,用心經營,化橫山諸蕃皆為我大宋之順民,待得兵精馬壯,再起徵西之大略,豈不妥當?”

 不僅僅是章楶說得一板一眼,更因為其現在已經是朝廷在西北用兵的第一帥臣,他說現在用兵不合適,那就肯定是不合適了,他說過幾年再進攻就會更有把握,那就一定是過幾年才更有把握,自然是沒有人敢去與他當面質疑。

 還是知樞密院事的曾布出列道:“兵兇戰危,非國事之重。況兵法有云:上兵伐謀,次兵伐交。此前鄜延大戰,斃其太后,今西夏國內主少臣疑,求和心切,方給我以如此有利之和議條件。臣贊同此議書,並提請陛下重賞主持和議的正副二使!”

 曾布既是執掌樞密院,此等軍事自然要表個態,而且即使不能在主要意見上與章惇唱反調,那就趁你沒開口,我先給章楶、秦剛請個賞,也不求他們會感激自己,就是純噁心一下章惇罷了。

 “曾卿所言甚是。”趙煦配合地點點頭,又不露痕跡地轉向章惇道,“和議之事,朕就準了。關於主持之官員賞賜一事,章卿可有章程?”

 “臣亦有奏本。”看到皇帝還是偏向於自己的,章惇此時還是十分欣慰,“原龍圖閣待制、中散大夫、涇原路經略安撫使兼知渭州章楶,因主持宋夏紹聖和議正使有功,薦加封樞密直學士,擢中大夫!原直寶文閣、朝請郎、權知環州秦剛,因任宋夏紹聖和議副使,薦加直龍圖閣、擢朝奉大夫!”

 章惇此言一出,滿殿寂然。

 能站在這大殿之上的人,除卻一些祖上蒙蔭、又或是戰功擢拔的武將之外,哪個不是人精裡的人精?

 這樣的封賞建議出來之後,沒有人會不明白為何先前章惇要把“貶秦觀徙郴州”一事說在前面的原因了吧!而這一招也實在是太狠了:

 你秦剛先前已有了兩次因老師被貶而拒詔的美名流傳,那麼這一次呢?這次可是堂堂首相親口舉薦,更是天子陛前,百官上殿的大朝會之上,你是真敢再來拒詔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