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柳花識英才
當得到兩浙路聯署後的處州多份急報奏章到達了京城之後,立刻引起了完全不一樣的巨大震動。
首先是張康國並沒有坐以待斃。他最早從處州逃出後,就待在了杭州,此時的打算是,這次來的山匪勢大,處州城必定保不住,死守在那裡的話,城池一破,守不守城的結局都差不多。
所以他所認定的正確之路是要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接下來才可以考慮今後的前途與未來。
張康年到了杭州之後,首先是上下運作,提前聯繫並鋪墊好了各方面的人情關係。然後安排了心腹之人火速回到揚州老家,籌集準備了一大筆的錢財珠寶。只等處州城陷落之後,趁著那裡一片混亂的情況,再於第一時間去賄賂一下在杭州的兩浙路衙門官員。因為對於一座被匪徒攻陷的州城,你再英勇、再盡責,只要命喪匪手,就是一個無法為自己開口的死人。而作為處州城的倖存官員,再加上兩浙路官員的偏袒,最終在報到京城去的奏章裡儘可能地降低甚至完全摘除他的責任,都不是難事。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留下來的通判李堯與其他官員,不但奇蹟般地將一座空城般的處州城守住了,居然還能贏得了全殲匪兵的處州大捷。
而前幾天還曾願意和他稱兄道弟的一個路里的官員今天已經不願意再和他見面了。
他迅速清醒地認識到了自己的危險處境。
這種情況下,兩浙路的官員是保不住他了。眼下唯一的機會是在京城,他必須在這裡的情況還沒有完全上報之前,立即前往京城,向自己的恩主蔡京求救。
張康國當機立斷,在赴京的途中,甚至要求家人變賣了自己所有的財產,傾其所有,直接全部獻給了蔡京。
因為他很清楚,只要能保住官位,哪怕是降個幾級,都總有起復翻身的一天。同時,他在給蔡京的求援信中,加油添醋地強調了秦觀在處州的影響,甚至還不惜影射這次的山匪攻城是否會有內應?是否會有其他的可能?從而對眼下的處州大捷的結果暗示了幾個質疑點。
張康國的銀子自然是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當然最重要的方面在於,他所表現出來的對於蔡京個人的絕對忠誠,是目前正在積極培養自己爪牙的蔡京所不能放棄的:如果就這麼放棄,今後誰還效忠於他呢?
而且,蔡京在目臆還有一個絕對“政治正確”的理由,保護張康國,就等於在打擊秦觀。
因此,在朝堂上的討論中,他先是正面讚揚了處州大捷的正面意義與良好影響。然後又站在看似十分公允的立場上提出:兩浙路上報的處州大捷戰果過於驚人,是否裡面會存在著誇大與錯誤?所以建議朝廷還是需要另行派人前去核實核實。
而在上朝之前,蔡京背底裡早已經開始運作,在接下來各位討論需派誰前往處州的時候,逐步地由幾個黨羽相互推薦,然後確保結果是自己安排好的人。
這樣的一個人到了處州,談不是可以實現顛倒黑白,但最起碼可以把水攪混。蔡京不是沒有在地方上做過官,他簡直太清楚了,地方上的匪亂都是會涉及到什麼樣的人,平定匪亂又豈會不牽涉到地方上的各種人情事故。
所以,只要自己的人到了地方上,處州大捷的水分就會非常明顯地能折騰出來,而更多的眼光也就不會再關注到張康國,甚至還可以實現一箭雙鵰的效果,把身在處州的秦觀,再一次地推向被打擊、被懲罰的底線之上。
蔡京的總體判斷還是正確的,他只漏判了一點,就是宰相章惇目前對於對西夏戰事的關注與看中。
新黨執政之後,關於舊黨在西線對夏政策的退縮甚至是投降賣國行徑,一直是用來清算與定罪的重點。那麼,回過頭來,新黨也渴望自己的人能夠在對夏作戰中打出全新的風格,樹立起相應的正面戰績。
所以,章惇一方面把新黨中算是懂些軍事的呂惠卿發派於鄜延路擔任安撫經略使,另一方面他還希望派出其它的主戰派前去分掉呂惠卿可能會在邊境獲得的功能:因為,儘管都是新黨,但目前身處朝中的所有人裡,幾乎沒有一個喜歡或願意讓呂惠卿回到京城。
處州大捷的背後,的確有著地方新舊黨力量較量的考慮。但是從報上來的奏章來看,主導這次大捷的卻是與之前永城大捷同樣的秦剛與趙駟這兩人。對於一直未曾完全放棄秦剛的章惇來說,如果奏章屬實,說明這個剛考中進士的士子,居然還會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軍事人才。所以,他也並不介意在這件事上,向秦剛繼續釋放出一定的善意。
從章惇當前的情況來看,秦剛總要比呂惠卿更容易對付與控制得多的。
此時,大家討論著要派誰去處州來檢查核實這次殲匪戰事的真假,蔡京在心底將自己推薦的人選的條件與理由仔細又過了一遍後,正清了清嗓子想發言時,卻不想被章惇卻提前了口:
“章質夫目前的差遣是權知廣州,大家也都知道,這只不過只是給他一個資序上的過渡而已。日前朝廷已經發出調令詔書,讓其就任江淮發運使,此時應該是正在廣州前往發運司治所所在的真州路上。我看他回來的半路上還是可以經過處州的,而這兩浙路也算是都歸這江淮發運司的管轄範圍,不如就給他去封加急信,由質夫在經過處州時,順便把情況查明一下吧!”
章惇口中說的質夫,是章楶的表字,算是他的堂兄弟。
由於都是新黨人士,六十四歲的章楶於元佑六年被舊黨從朝中排擠至環慶路經略安撫使、兼知慶州。舊黨的想法,無非是讓這個糟老頭子,要不就是這窮困的邊境之地孤獨終老,要不就在這戰火不斷的是非之地為國捐軀身故。
卻不曾想,章楶卻開創性地提出自己的深化“壘築淺攻”之策,以戰為守,扼守要害,反向發動各種面向西夏的侵擾戰,再輔以一層一層地修建牢固的堡寨,以逐步蠶食西夏疆土,並多次擊退夏軍的憤然反攻,取得了元佑年間西線不多見的勝績。
舊黨唯恐他繼續立功,便慌忙指使言官彈劾其“所報死亡數不實”,“使敵逃歸”,“未能全殲”等等這些可笑無比的理由。所以也就把打了勝仗的章楶降職,改知同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