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押題(第2頁)
聽到這裡,秦剛以其自己從現代穿越過來的經驗才在心底發出真正的感慨,這一思想居然能夠一直延續到了一千年後的中國:儘管有無數的人去指責、批評現代中國高考制度中的種種缺陷與不足,但是依舊無法改變這一事實:高考是現行社會環境下唯一相對最為公平的全民人才選拔的機制。
“詩賦不是同樣可以提前預作好麼?”一旁的秦湛提出他的疑問。
“非也!”秦觀搖頭道,“詩賦命題範圍極廣,不像經義策論出題時會受限。而且,詩賦的考核標準又多,主考官出題,副主考限韻。考生根本就不太可能提前作好。對於人為的洩題風險還能更好地防範。這便是老師的苦心堅持所在。”
“那詩賦做得好,就意味著做官就能做得好嗎?”秦湛不服氣地質問。
“經義、策論亦然!”秦觀淡淡地說道,“三者皆未必,那就選擇最難的一項來選拔!更何況,詩賦多有比興手法,文以載道、字以傳情,詩詞其中,深諳處世為官之許多關鍵。”
事實也是的確如此,蘇軾雖然政治上疏於算計、遠離黨爭,但他在為官從政方面,依舊是展現出了極其優秀的工作能力。不論是在知徐州時的修堤防洪、還是知杭州時疏浚西湖,甚至其後被貶數地,卻都能做到為政一地、造福一方,許多繁雜瑣事,在他手中,卻往往都能信手而解,聲譽鵲起。他正以自己的親身實踐,證明著“詩詞作得好的人,必也能將官做好”的標準。
“如此說來,師公的本意是朝廷取士當以‘詞賦經義策論’三者並重,只是世人多有誤解。”秦剛的這句話中提到了“師公”的稱謂,這是宋朝所沒有的,但是秦觀聽了後,也能理解其義,也就不去過多理會了。“學生當謹記其中深意,無論朝廷考試著重於哪一點,都將盡力發揮能力,以取佳績。”
秦觀聽了很為欣慰地點點頭道:“徐之你的文字功底雖然尚欠火候,但你的領悟力極佳,甚至遠強於為師,這是你的優點,值得好好地發揮。”
正是因為秦觀對其作了詩賦的貼身指導,秦剛才能深刻地感悟到,在老師秦少游的大量詩詞作品中,除了早期的一些個人經歷以及參加各類歌舞酒會的酬唱之作外,他在眾多作品中傾注了千萬柔情、以至不渝之愛的那個“她”,其實更多的所指,便是他內心對於屢爭屢挫的人生理想與事業追求的寄託。
別的尚且不說,就以其流傳千古的愛情絕唱之《鵲橋仙》來看,這首詞作,不僅一掃秦觀本人在其它歌頌愛情、思念的詞作之中所充斥的“憂、恨、愁、苦、悲、怨”的低暗情緒,卻以無比熱情的心態與和豁達的情懷,表達了對於牛郎織女這份“一相逢、更勝卻人間無數”的偉大愛情的讚頌。
而面對“忍顧鵲橋歸路”的現實無奈時,他更是超凡脫俗地喊出了令無數後人俯首折腰的情感哲學名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哪裡是在寫一份簡單的人間愛情?
這又豈是在表達對於哪對凡塵男女之間的簡單情愫?
這分明就是秦觀歷經青年人生的追求不得、理想不滅、人生不悔、矢志不渝之後的強大心聲表露。
詠物託喻、以情明志,這本身就是詩詞創作的基本手法。
數百年之後的中國新文化運動,無論是劉半農的《叫我如何不想她》,還是戴望舒的《雨巷》,會有誰去執著於狹隘地尋覓在詩句中出現的她與憂怨姑娘到底會是誰家的女子呢?
秦剛慶幸自己能夠有這一次的穿越機會,並能夠站在此時的秦觀身旁,如此近距離地感受著這位天才學士的魅力照射。真正理解為何蘇軾在如雲的門下弟子中卻獨贊秦觀“雄辭雜令古,中有屈、宋才”的道理。
當然,此時的秦觀,還在仔細猜測著今科朝廷省試的種種可能,還在為了讓自己的弟子能夠一舉中榜而費心思量。
之後,他又執筆落紙,一邊寫下了若干的題目,一邊在說:“為師慚愧,應試多次方得取中,卻也從中積下了不少心得。雖從朝廷而言,以試取才須憑真材實幹,但是落在我們自己的身上,能否中榜才是頭等要事。若有捷徑,當不須放過。這些題目,都是為師揣摩今日之政堂關注之重點,你這幾日就把它們寫出來,再交予我幫你改改。”
秦觀現在所做的事,也是千年之後,判斷名師的重要標準之一:為學生押題。
秦剛抬眼看去,只看得幾行題目,便已在心裡翻起了驚訝,因為這裡約有大半,都是從熙豐變法與元佑更化之間的新舊法對比中而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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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把手裡的東西交給秦剛時,秦觀也看出了他的疑惑,再次嘆了一口氣道:“這黨爭之害,已經不止只在於朝堂了,像你等士子也習慣於先看事情的黨派,之後才去判斷這件事本身值不值得去討論,這是我們讀書學習應該後的正確態度嗎?”
秦剛此時才羞愧地說:“是學生想得太淺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