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談兵(第3頁)
的確,這場戰役裡的種諤、劉昌祚,甚至包括兩個宦官李憲與王中正的前半段戰績都相當不錯,但最終卻因為爭功的高遵裕而兵敗靈州。在此之後的永樂城一戰中,又因無知自大的徐禧,將熙豐年間的所有對夏軍事優勢而損失殆盡。所以這段歷史中“一將無能累三軍”的觀點應該是當時最流行的看法。
秦觀卻搖頭說道:“兵者,將帥乃手臂,若有良選便得驅使得當;而謀主為靈魂,看得清形勢方能謀定而後動。西夏小弱卻尚武,國貧卻好戰。如一昧強攻,易激其兇殘本性,多作困獸之鬥,此為五路伐夏之弊端;但若無攻而固守,卻又於敵前而示弱,坐地而被動挨打,此為永樂城失陷之根本。所以,對夏之戰,淺攻為根本,我大宋幅地萬里,兵甲數百萬,可多地聯動,車輪淺攻。這樣既無傷我筋骨,但可斷酋之積蓄養生。久之,西夏內部貴族之爭利、民族之矛盾,必將累生傾軋、彼此失和。然後,邊境之地,當屯田修倉,築壘漸進。如此之下,縱有一兩邊帥指揮失當,無非進程稍滯,而西患之解則無遠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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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觀的這些對夏的戰略觀點,其實早已零散寫於他在元豐年間的五十篇策論中的一些相關文章裡。
秦剛聽得有點慚愧,因為這些策論都是他曾經認真研讀過的,只是當時多限於揣摩其行文技巧、用語精妙。卻並沒有對其整體的軍事分析有過太多的認真思考。
北宋朝堂的對夏戰略,一直是遊走於輕視與忽視的首鼠兩端:
輕視者無知於宋軍的積弊以及夏軍之頑強,總是幻想著集百萬大軍之雷霆一擊,從而收復漢唐故地,實現皇宋之泱泱功績。
而忽視者則無視於党項人的貪婪與窺視中原之野心,總以息兵止弋,以德服人的腐儒之由,對外軟弱求和、對內鼓吹馬放南山。
也正是在一幫元佑主和派的固執推行下,元佑初期,將熙豐北伐最終殘留的最後一點戰果,即米脂等四寨拱手交還給了西夏。但換來的,卻是西夏發自內心的蔑視與不可阻止的狼子野心。
自元佑以來,宋夏邊境的戰火,就一直沒有真正平息過。若是沒有章楶打“固守”旗號的“淺攻”之力的威懾,環慶一線的防線,大概都要陸續崩敗,而河湟開邊的成果也將喪失殆盡。
秦剛這時才發現,談論邊境軍事之時,秦觀的全身上下,似乎綻放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息,有曾經年少時的青春銳氣、有人至中年時的睿智察力、還有始終未減的豪情壯志,三種無法遏制的情懷,躍然於一句句言語中,使人不禁眼前開始恍惚:
這還是那個“山抹微雲”的華採詞人,還是那個歌頌“金風玉露”的多情才子麼?
“不過,如果需要朝廷來徵召老師去征戰沙場的時候,那樣的時局,不知道是到了多麼糟糕的局面。”秦剛以此開玩笑道。
“孫子有云:‘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雖講的是戰時的計策之道,但也可以引述為治國之戰略之道。如若我大宋天下之讀書人,都可懂兵、知兵而不必為之用兵,則勢可震懾四方宵小、伐可平定天下紛爭。”秦觀以此說道。
秦剛才知,自己小看了老師的軍事視野。
三人一直談到晚飯之前。
原本在揚州做了一段生意的胡衍,在來京城之前,都感覺自己與大哥的差距已經拉近了不少,不過在這一輪的聊天中,他又再次悲哀地發現:距離更遠了。
注:蘇轍的《潁濱遺老傳》寫:“自元佑初,革新庶政,至是五年矣。一時人心已定,惟元豐舊黨分佈中外,多起邪說以搖撼在位。”此為史載對於北宋黨爭中最早的“舊黨”一說,其實指的反而是新黨。而最早用新舊兩黨來特稱北宋士大夫派別的語例,要到清人陳紹箕的《鑑古齋日記》所記:“蘇東坡言於神宗曰……太急則反不能治矣。聽言太廣,則新黨、舊黨將爭哄於廷,言哤政雜,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