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虎 作品

第98章 審案(第2頁)

 對於自己遇到的尷尬、慌亂、以及交鋒中的失利,他一點都沒隱瞞,甚至有所誇大。

 接近大半輩子的智慧都在告訴他,在皇帝面前,他們這些宦官就沒有什麼重要的自尊、更沒有什麼需要塑造的形象。

 以其判斷,小皇帝非常看中這個年輕人,而他所描述的自己在秦剛面前所表現出的所有不堪,反而更能夠順應眼前官家此刻的心情——年輕的皇帝的臉上露出了少見的笑容。

 “這個秦剛,家裡的生意做得大麼?”

 “回稟陛下,據臣在高郵所見,這秦家的生意,有兩塊,一塊是其父親所開的雜貨鋪,不過是一個小生意罷了,另一塊是其參股運作的十二間水泥窯,雖然場面很大,但從賺錢的規模來看,都算不上是什麼太大的生意。”劉惟簡回覆道。

 “我看高郵解試傳出來的秦剛的詩賦作品,怎麼看也應該是個新法的擁護者麼,這御史臺的人是不是吃錯藥了,怎麼就盯上他這個芝麻大的選人官呢?”

 “回陛下,臣沒有記錯的話,國史編修院的秦觀是他的族兄。”

 “編修院的秦觀?就是那個參加之前《神宗實錄》的正字?的確不是個好人。”趙煦的臉色陰沉了一下,“可是,族兄弟就表示他們就一定是一類人嗎?王和甫【注:王安禮,字和甫,王安石的同母弟】和王文公【注:王安石,字介甫,死後諡號“文”,世稱王文公】都是親兄弟,不是一個反對變法、一個主持變法麼?我看這些奏章都是在胡鬧。”

 “陛下聖明。”劉惟簡可是在秦剛身上有投資的,他雖然絕對不去主動表達自己的意見,但並不意味著在符合他個人利益的時候向皇帝拱兩把火。

 趙煦一口氣將這些奏章全部留中【注:留中就是指皇帝對於看過的奏章不表示任何意見,暫時擱置在一邊的意思】了。

 原本在這一批彈劾襲來的時候,首先是舊黨人員並沒有把這個無足輕重的秦剛視為自己的同黨,而且如今的舊黨成員大多都非常灰心:朝中核心重臣,告老的告老、外放的外放,拿什麼能與新黨對抗?

 但是,隨著秦觀將秦剛在號房裡拒絕政治表態的信息傳出來,又發現新黨彈劾的奏本都被皇上留中了,一些人似乎又從中看到了希望。

 於是,以黃庭堅為首的一批舊黨骨幹開展反擊,彈劾那些御史小題大作、顛倒黑白,要求開封府對此案儘快公開審理。

 到了這個時候,更為保守的開封知府錢勰也終於公開表態,他表示,雖然他很尊重下屬推官的斷案權,不會越權插手這起案件的審理,但他卻保留高度關注的權利,並表示迫切需要知曉這起案件的公開審理結果。

 所以,原本覺得是輕輕鬆鬆賺得一筆外快的黃推官,此刻的內心一片焦慮,再看一看案情內容,他開始懷疑接在自己手的,是一塊正在燃燒中的木炭、而且還是一塊火力充沛的銀霜炭。

 原本就是以拖為主,最起碼也要把案子拖到開春後的省試時間以後的計劃徹底破產。

 僅僅拖延了兩天,黃信不得不在臘月十九這天,也是官府元旦前要封印休息的最後一天,開庭公開審理這起案件了。

 既然是公開審理,要求來旁聽此案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除了秦剛在京城難得的親人、朋友之外,還有仁和商行羅掌櫃派來的夥計、正好來京城送炭而得知的錢家父子,更有新舊兩黨因關注此案而另行派出的一些學子、士紳。表面上看起來,似乎都是過來看熱鬧的,事實上每一個人的身後,都會代表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由於聽審的人太多,錢知府便授權黃推官可以直接啟用府裡最大的那間審案廳。

 “啪!”黃推官重重敲下桌上的驚堂木,廳內兩邊衙役立刻例行發出了低沉且威嚴的“威~武~”之聲,同時用著各自的水火棍敲擊著地面的地磚!

 而正在被帶上審廳的秦剛,再加上已經被關押三天之後的影響,他的確能夠感覺這種儀式能夠給予所有被審者帶來一種壓倒性的震懾與壓力。

 上得堂來,他也得空看了看情形:首先是坐於正中審案桌後的推官黃信,在他左手的一張低矮些的案頭推放的應該是與本案相關的卷宗、材料,右手對應一張案几後是正在執筆記錄的書記吏員,再下來的兩邊各立著三名執棍的衙役。

 秦剛被帶在堂前的右邊,因為他既有官品、又是士子,可以免跪。而對應的另一邊則跪著一名渾身又黑又髒的男子。

 按前一天李禠探視時告訴他的情況,該就是那個原告李大驢了。

 在秦剛的眼光審視下,這個李大驢身上的黑炭痕跡顯然是過於刻意了,唯恐怕人不知道自己是燒炭的,但是他趴在地上的雙手卻暴露了顯然是平時極少從事體力勞動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