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虎 作品

第43章 菱川行(第2頁)

 而這些經歷,分明就是他在醫學實踐過程中的一次次格物,也正是因為有了這些格物的經驗,他才有可能真正在領悟並學會了先人致知的結果。所以,格物才是之後致知的前提條件。

 只是,這種感受,從未能夠衝破對於“致知於醫理而以格醫術”這樣的傳統解釋,是因為他從來也不敢對於漢儒鄭玄的言論產生過任何質疑的念頭。

 而今天,在秦剛的一語道破之下,鄒放不由地地自語道:“先格物,再致知。格天下之萬事萬物,察世間之醫學真理,於是知識以得,醫道以明……”

 鄒放的神情忽而為迷茫、忽而警覺,右手舉在胸前,不住地顫抖,許久之後,如夢初醒一般地起身離座,對著秦剛便是一揖長拜首:

 “承務大才!鄒某愧為長年矣。今得君一席話,勝過旬年醫。請受老朽一拜。”

 秦剛趕緊側身以讓,再上前扶起鄒放說:“不敢不敢,鄒神醫謬讚了。”

 鄒放再度坐下後,突然又問道:“敢問秦承務師承何人?”

 “秦剛在城中馬伕子處讀書。”

 “馬伯文?”鄒放說著,搖了搖頭,“想必他所教者,不過是一些經文詩句罷了。承務可曾讀過何人之書籍筆記?”

 秦剛倒在內心對這神醫的見解多了幾分佩服了,便老老實實地講:“學生在秦家莊讀過秦宣德先前的讀書筆記。”

 “哦,這就難怪了。”鄒放顯然對此不疑了,“老朽之前在京城也曾與秦宣德多有來往,也曾受其贈詩數首。承務對經義之見解,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秦剛趕緊謙虛地推辭,並說:“學生機緣巧合,獲朝廷賞識乃有一承務郎之身。但在鄒神醫面前,仍是一後生小子,望莫要再稱我為承務,呼我本名即可。”

 “承務為官,吾為民,不可廢了綱紀禮儀。”鄒放笑道仍然堅持,突然又想到一事說:“承務可知菱川書院?”

 菱川書院?秦剛聽著一愣。

 後世所說的天下四大書院,都是出自於北宋,只是眼下也只聽說過嶽麓書院、應天書院、和嵩陽書院,而白鹿洞書院雖已建立,但尚未出名,此時更有點名氣的反倒是石鼓書院,它們都是得到了朝廷敕額的書院。只是這菱川書院倒是……

 秦剛突然腦筋一轉便想到了:“哎呀,我倒是一直往遠處去想,喬神醫所提的菱川書院可否是高郵臨澤鄉的喬公立之【注:喬竦,字立之。因已去世,尊稱為喬公立之】所建?”

 “正是。”鄒放高興地說:“喬公當年建菱川書院,教授有法,研討有術,規制有章,所教生徒遍及高郵軍境內外,多以文才學問高、品行德性好而遠近揚名。喬公之子喬希聖【注:喬執中,字希聖,乃喬竦之子】,現在京中為給事中、刑部侍郎。目前主持菱川學院的正是喬侍郎之子喬僖老。”

 秦剛點頭說:“我曾聽說孫龍圖【注:指孫覺,其官至龍圖閣學士】早年也曾在菱川書院喬公堂下求學。只是似乎喬侍郎去朝中為官之後,這菱川書院似乎就不太聽人說起,學生還在猜測,是否是當前無人主持了呢?”

 “唉!”鄒放嘆了一口氣道:“這就不得不說一下這個喬僖老。他名為襄文,乃是其父希望他能登高而望,以文載道,卻怎奈其行為乖張,思想獨特。雖從小就曾通讀經義,卻時有非常人之理解,雖然也曾進京考中進士,卻不喜詩文、更厭為官。其自號為‘僖老’,尤喜結交於雜學之友,無論僧道,通曉佛儒。其回鄉輔其大父管理書院,尤得喬公喜愛。所以,自喬公逝去後,便由其主持菱川書院至今。只是書院卻難拾昔日之風采。不過,今日老朽聞承務之‘格物致知’新解,似乎也與喬僖老之言多有契合。所以,承務若有閒睱之時,不妨會之,老朽願同行以薦。”

 秦剛聽聞鄒放如此一說,倒是對這個喬襄文喬僖老有了濃厚的興趣。

 之前他為了能夠向朝廷以及一眾醫官解釋清楚自己發明的水泥、牛痘防治天花的原理與來由,便借用了當時儒家學說中最為接近的“格物致知”的說法。

 但是,在隨後幾位高郵賢達以及今日的鄒神醫,都對此提出了質疑。

 那是因為此時的儒者,仍然以傳統的守舊心態來理解“格物致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