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孤注一擲
不得不說,蘇軾的大局觀還是令秦剛佩服的。
極短的時間之內,蘇軾就已經作出了決定:“我即刻書信一封,聯絡子厚。哪個太后聽政,對我而言,只是地位的高低上下之分,但對他來說,卻是生死榮辱之別。我願意與其聯手,以備朝局之變。”
蘇軾的判斷理由也很明確,如果他選擇更有利於自己的向太后,就會讓曾布、蔡京這等與端王綁定更深的偽新黨人上臺,這兩年的執政過程中,他已經相當清楚這些人對朝廷與國家的禍害,遠大於之前他曾反對過的王安石等人。
而他敢與章惇聯手,還有一點依靠,那就是眼前的秦剛。
所以秦剛並沒有向他透露出今天面聖之後的任何一點情況,但是恰恰就是因為如此,反而讓他篤定秦剛一定會從皇帝那裡得到過重託——不言即有大事。
更不用說,他與章惇都已經過了最年富力強的年齡,轉眼之間,這朝堂之上,就不再是他們一爭高下的環境,也不會是曾布、韓中彥的陣地。對於蘇軾而言,他能有秦剛的助力,就不必擔心章惇借力“劉太后”聽政之後的一家獨大。
大策雖然已定,而且對於章惇而言,但凡清楚眼前的形勢,只恐蘇軾不願與其聯手,那他真就成了最弱勢的孤家寡人了,形勢甚至要比真實歷史上趙煦駕崩之後的還要壞上十倍。
但是所要努力的目標卻異常艱鉅,即使眾人一起努力確保趙茂能夠順利地繼位,而那時的“劉太后”要能獲得聽政的可能性,依舊有著巨大的難度:
大宋王朝為因為得位不正,所以一直大力強調“以孝治天下”來轉移國內士人的注意力。當朝的歷代皇帝都以“孝”字為先。所以,一旦趙煦駕崩,此時向太后還在,即使是劉皇后成了劉太后,卻依舊只是是第二順序的聽政人。
就像當年趙煦登基,那時的她作為神宗皇帝的正室皇后,已經是向太后了,但卻因為神宗皇帝的母親高太后依然在世,那就必須要把聽政之權讓給高太后。
要想排除掉向太后的聽政之權,必須還得要有充足的理由。
一直很乖巧地聽著兩人談話的李清照此時卻突然開口:“師公,都說是‘忠大於孝’,倘若找出向太后以及端王對當今皇帝的不忠之舉呢?”
蘇軾與秦剛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句話的價值,立即讓她繼續說下去。
待得李清照把她的想法詳細說完,蘇軾與秦剛對視一眼:可行!
於是兩人便就著這個思路又是一番細細協商。
傍晚,馬車離開蘇府,秦剛略有歉意地對李清照說:“清娘,沒想到會把你牽入到這場極為兇險的朝堂之爭裡了!”
“秦郎,你我俱為一體,何必如此生份?”一旦說起私事,又只有兩人在場時,李清照便對秦剛改了稱呼,“當初爹爹入獄,還不是你不顧危險,出手相助麼?況且此事又是天下大事,倘若有失,又豈是一家一戶所能避得開呢?”
秦剛很是感慨地說:“以清孃的眼光與才華,若是允許女子為官,你在朝堂之上的成就,決不亞於當年的我啊!”
“撲哧!”李清照睜著一雙大眼睛笑道,“你是在誇我還是在誇自己呢?”
“他們不是都在說我是百年難遇之才麼?”秦剛如此解釋道,“我是覺得自己是佔了不少難得的機緣,可清娘你卻是完完全全都是憑藉自己的實力啊!”
“承蒙秦郎如此看重。”李清照卻是狡黠地一笑道,“那你則更要讓我參與你所做的每一件事了,否則就算是你嫉妒我的才能,不願讓我有所表現!”
“哎呀呀!小生著實是不敢吶!”
“哈哈哈!”
此時的車廂之中,不會再有任何人打擾,李清照輕輕地依偎著秦剛的身子,進而又伸出了雙臂,略有拘謹地環抱起他的腰,卻是抱住了之後,再也捨不得鬆開。
秦剛閉起了雙眼,感受著懷中的溫暖,以及傳入他鼻息之中的少女清香,竟然令他不由於一陣心神俱醉,惟願馬車不再停下。
可惜,天不遂人之願。虎哥他們已經讓馬車走得極慢了,但依舊卻是已經走到了南講堂巷的李家宅前。虎哥又猶豫了三四息之後,才輕輕地立在車廂之外,小心地通報:“先生,李小娘子家到了!”
李清照滿臉通紅地走下馬車,卻在走進大門之後,卻又扭頭,依依不捨地看著馬車車隊離開了門前。
李清照所出的主意,在第二天的小朝會上就迅速顯示出了效果:應該是接到蘇軾書信的章惇作出了自己的正確選擇,突然上了一道奏章,聲稱:
“天子身子時常抱恙。這幾年來,國泰民安,天下萬民都紛紛自發給聖主祈福。但是論到祈福之效,卻是非至親不以見效。近來京城多說綿州供養藥王菩薩的千佛寺香火靈驗,屢有人家派病人至親前往祈福,結果竟都能痊癒。因此建議皇家不妨一試!”
皇帝之家,雖是家事,更是國事。章惇身為宰相,自然有權建議,只是聽與不聽,便就由皇家至親們自己決定了。
在成都府路的綿州藥王菩薩廟自然是名氣大得很,京城每年去那裡為親人祈福的人也不少,所以要說祈福後真能靈驗的例子其實也不難找。
而談到了皇帝的至親,自然就是嫡母向太后,生母朱太妃、正妻劉皇后、嫡子趙茂,以及他五個正在京城的兄弟。
太后、太妃、皇后還年年幼的皇子,都是不太適合離開京城的,所以這個所謂的“至親”人選,便就落在了幾個王弟的身上,而且一定要說年幼,未到二十歲的莘王及另兩位王弟也可排除在外了,剩下的就是申王趙似與端王趙佶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