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諷嘲 作品

第十章 盛大演出(十)《羅馬書》

    在還想活著的時候,齊斯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的死亡。
 

    也許是從上千米高的懸崖頂墜下,在持續性的失重感中陷入昏厥,四分五裂。
 

    也許是在無邊無際的深海中沉底,並被水壓封存在某一水層,在漂浮中腐爛。
 

    後來他想明白了,自己當時所憧憬的無非是一種不確定性。
 

    在一個人未曾以屍體的形式出現之際,沒有人能證明他的死去,也沒有人能證明他還活著。
 

    於是,他被稱為“失蹤”,旁觀者知道這是死亡的諱稱,局中人則以此為活著的代詞。
 

    這時候,就需要有人找出他的屍體,碎片也好,殘肢也罷,用些標本製作的手段,拼成一個完完整整的人,往臺子上一放,向過往的人宣佈他的死亡。
 

    是的,死亡是需要被展示的。或者說需要被觀測。
 

    辯證遊戲副本結束後,齊斯曾認真思考過死法的問題;而在雙喜鎮之後,他則真真切切意識到,自己可能會死在詭異遊戲的副本里。
 

    生存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萬人都在掙扎求生,憑什麼他能夠倖免於此
 

    他一路走來,太輕鬆,太戲謔,太僥倖了。
 

    他就像是一臺一經啟動就無法停止的戰爭機器,必須一直贏下去,只要輸了一城,便是粉身碎骨。
 

    齊斯一面冷靜地分析自己面臨的危局,一面不可遏止地陷入用勝利堆砌起的狂歡,同時頻頻預見自己死亡的結局,包括在遊戲中,在現實裡。
 

    他覺得,自己的死亡是需要有人目擊的。
 

    就像現在這樣。
 

    “恭喜1號玩家被判處死刑現在到了觀眾們拭目以待的處決環節了”查理熱情洋溢地高聲宣佈,隨後浮誇地彎下腰,抬手打了個響指。
 

    與此同時,齊斯感到有一把刀從後腦淺淺扎入,緩慢地沿著他的人體中線往前劃割,將他的皮膚如同果皮那樣剝開。
 

    劇烈的疼痛從被劃破的地方炸裂,向四面八方迅速地延展,很快遍佈每一寸皮肉。溫熱的血液從頭頂淌下,流進了眼睛,很快佈滿了整張臉。
 

    痛很痛
 

    齊斯咬緊牙關,卻還是發出了一聲輕嘶。
 

    他吃力地抬起眼,隔著淺淡的薄紅,沒能在自己的頭頂看到刀片之類的東西,只看到一層血乎刺啦的人皮像破布一樣垂落。
 

    刀工真差,割得真醜齊斯疼得說不出話,只能在心裡做出簡短的評價。
 

    他仰靠在高背椅上,靜靜地凝望眼前的虛空,看著頭頂的人皮緩緩下垂,給視線蒙上一層薄紗,血液逐漸浸溼了全身的衣服,很快失去溫度,好像剛從冷水裡撈出。
 

    疼痛到達了極點,反而變得不大鮮明瞭,齊斯垂眼盯著桌上的籌碼看,無端地猜想此刻的自己大概像極了一顆洋蔥,被從外到裡一層層地剝了下來。
 

    他正在被剝皮,正在死去,正在清醒地感受自己死亡的過程。
 

    事件背後的美學意味讓齊斯呼吸急促,心臟快速跳動。
 

    在整張皮膚像是外套一樣蛻到腳踝時,他發現自己面前平放的三條籌碼中,有一條驟然化作一攤血水,散落成細密的血珠,滲入桌面。
 

    剎那間,周身的血液和人皮如同幻覺般一掃而空,齊斯看到自己身上的襯衫恢復了潔白的色澤,抬起手摸了摸臉,皮膚和麵具也好端端地在它們該在的位置。
 

    剛剛發生的那場處決,似乎只是錯覺。
 

    痛感依舊存在,齊斯喘著粗氣,幾秒間冷汗便浸溼了衣衫。
 

    他脫力地靠在椅背上,咂摸回味著剛才那次無比真實的死亡感受,竟然感到了一絲興奮,因此在看向辛西婭時,唇角不可遏止地勾出一抹微笑。
 

    玩家們從旁目睹齊斯被無形的刀刃割開頭皮,剝落下皮膚和血肉,成為一個辨不出面貌的血人。
 

    在濃郁的血腥氣和恐怖場面的刺激下,他們的面色並不比齊斯好上多少。
 

    和惠原本不敢看,卻被一股力量固定著無法移開視線,此時臉比齊斯還要白,好像也在剛才經歷了一場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