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再見她最後一面
寧子青與蘇衍七在慧姑那裡試完喜服，用過午膳方才離開。
臨行前，慧姑緊握住蘇衍七的雙手，眼含淚光，對他欣慰說道：“公子，你明日大婚，夫人和老爺在天之靈，一定會為你感到高興的。老奴在此恭賀公子與阿照公主新婚大吉，幸福圓滿。”
慧姑說完，朝兩人恭敬地行了個大禮拜別。
蘇衍七笑著向慧姑點頭致謝，然後扶起寧子青上了馬車。
寧子青剛從暖閣出來，身上雖穿了禦寒的披襖，外邊還裹著一件紅底白色梅花纏枝的狐毛領厚實斗篷，可她還是被刺骨的寒風冷得直打哆嗦。
她縮在斗篷裡，搓了搓發紅的手心，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喃喃自語道：“看這天氣，怕是要下雪了。”
蘇衍七放好裝喜服的盒子，察覺到她畏寒，忙靠過去，將她冰冷的小手捧起，放在嘴邊呵氣為她暖手。
寧子青神色一僵，心裡有些牴觸蘇衍七親近自己，她想要抽回手時，蘇衍七關切地抬眸看向她。
“青青，你氣血不足，冬日裡要多加註意保暖。明日我們的婚房只是暫時設在搓鶴齋。之後，我們再搬去有地龍的朝露園，你放心，我會處理好一切。”
想到明日的大婚，寧子青心中思緒萬千，但她相信蘇衍七會妥善應對曜帝派來伺候的那些宮人，於是垂下眼眸點了點頭，聲音也柔和了幾分：“你安排就好，我都聽你的。”
蘇衍七雙眸炙熱地盯著她，看著她臉頰上泛起的一絲紅暈，愈發覺得她嬌媚動人。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她試穿嫁衣時那驚豔絕美的模樣，心口在快速跳動。
他原本沉靜的眸中泛起波瀾，唇邊的笑意止不住漾開，下意識將寧子青的雙手放進了自己的衣襟裡，用體溫為她驅寒。
這一大膽的舉動驚得寧子青瞳仁一顫，她尷尬地掙扎了兩下，反而被蘇衍七緊緊擁入懷中。
寧子青擰眉，抗拒地央求道：“七郎君，你別這樣，快放開我，那裡有手爐可以給我暖手。”
蘇衍七彷彿沒聽見，下頜親暱地貼在寧子青的鬢邊，壓下心頭的躁動，嗓音裡帶著無盡柔情：“青青，別拒絕我，我會耐心等你，直到你慢慢放下他，一點一點接受我對你的愛意為止。”
寧子青知道蘇衍七對她還抱有期望，以他的執著，怕是一時半會兒勸解不了，只得轉移話題：“七郎君，我外祖父習慣了蒼州暖和的天氣，桂哥兒也還小。京都的氣候太過溼冷，他們難以適應。”
“我想等過完年，你能不能陪我同外祖父一家回蒼州去住一段時日，順便回去見一見那些沒趕來參加我們婚禮的傅家親戚。”
蘇衍七心裡其實明白，寧子青這是為了避開與霍雲訣再次相見，故意找了個離開京都的理由。
不過，他也正有此意，便順著寧子青的話提道：“正好，我也想在開春之後帶你去一趟北洛國，去看看我母親的故鄉，探望那邊的族人。”
寧子青對蘇衍七母親的過往很是好奇：“蘇伯父當年究竟是如何認識蘇姨的？這北洛國距離我們南曜國應該很遠吧？”
蘇衍七目光閃過一抹不自然，沉吟片刻，編了個謊言：“當年北洛國皇室爭權，爆發了一場動亂，這場動亂波及了我母親的家族，導致他們族中分為兩派各自為營相爭。可是，兩派最終鬥得兩敗俱傷，險些導致滅族。我母親心灰意冷之下，趁機逃了出來，卻不料途中又遭遇了山匪打劫。為了保命，她跳入河中，被水流沖走。”
“所幸遇到了我父親相救。我母親感激我父親的救命之恩，便隨他帶著商隊一起返回了南曜國。從此，她隱姓埋名，放下過往，嫁給了我父親，與北洛國那邊的族人徹底斷了聯繫。直到她去世了好幾年後，族人才重新找到了我。”
蘇衍七重重嘆息一聲，還是決定繼續隱瞞下去。
畢竟，現在還不是告訴寧子青他真實身份的最佳時機，還需再等一等。
半個時辰後，馬車抵達寧侯府，姜且麻利地搭好馬凳請寧子青下車。
寧子青提醒蘇衍七放開她。
蘇衍七順從地鬆開了手，又從懷中摸出一塊玉佩放到寧子青手裡。
“青青，這塊玉佩你收好，明日佩戴它出閣。”
寧子青定睛一看，這不正是她生辰那日蘇衍七所佩戴的那塊玉佩嗎？而且與之前在夢中看到他站在墳塋前緊握的那塊一模一樣。
寧子青心中困惑，忙遞還回去：“七郎君，這塊玉佩你先前不是說是別人送你的嗎？怎可轉贈於我？”
蘇衍七反捏緊她的手指道：“這是我母親家族的傳家之寶，我與北洛國那邊的族人認親後，他們便將這玉佩傳給了我。你明日就要成為我的妻子，這玉佩自然應交給你保管。”
寧子青面露難色，擔心這玉佩是蘇衍七日後要送給他真正妻子的定情之物，她不便代為保管。
見寧子青遲遲不願收下，蘇衍七盯著她的眼睛，鄭重地勸道：“青青，你不必再推辭，這玉佩本就屬於我母親。只是當年她逃出北洛城太過匆忙，所以才沒有隨身攜帶。既然這玉佩已傳到我手中，你就當作是她這個婆母送給你的見面禮吧。”
寧子青愣了愣，聽他這麼一說，倒不好再扭捏了，她打定好主意，先將玉佩收下，等日後與蘇衍七和離時再歸還他。
她攤開手掌，端詳著這塊通體幽藍的翡翠玉佩，上面的異獸圖騰瞬間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隨口問道：“七郎君，這玉佩上雕刻的神獸，是蘇姨家族的特有族徽嗎？”
蘇衍七解釋道：“北洛國的皇室，被稱為藜光一族，長久以來都極為尊崇‘火’，他們用火來祭祀天神，認為火能助國運繁榮昌盛。因此，北洛國的眾多世家大族都會在傳家寶物上雕刻——赤勝和赤遇，這兩隻火神鳥的圖騰，以此祈求家族能得到火神鳥的庇護，保佑族人世代相傳、生生不息。”
寧子青聽完，不禁感嘆這北洛國還真有些神秘。前世或許是因為這個小國太不起眼，所以對它知之甚少。
蘇衍七幫她收好玉佩，送她下了馬車，又喚來姜霏取喜服。
寧子青轉身與蘇衍七道別，蘇衍七滿心歡喜叮囑她。
“青青，今晚好好休息，我明日一早就來娶你。”
寧子青頷首衝他笑了一下：“你也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一回到府中，寧子青先去了祠堂上香。
寧侯爺得知她回來了，急匆匆地抱著一個錦盒來找她。
“青青，你明日出嫁，為父為你準備了份嫁妝，雖然比不上你外祖父和謙王所備的豐厚，你也收下吧，算是我和你祖母對你的一點心意。”
寧侯爺神情緊張地站在原地，生怕寧子青會嫌棄他給的這份嫁妝微薄。
卻不想，寧子青上完好香後，大方地從他手中接過了錦盒。
寧侯爺面色一鬆，眼中露出欣喜。
寧子青高興地捧著錦盒，誠心地對寧侯爺道了聲謝：“謝謝父親為我操心。”接著話頭一轉：“如今祖母年紀大了，大哥年後又要返回北境駐守。我出嫁後，侯府的一切就拜託父親多幫襯著嫂嫂了。我們一家歷經磨難，終於苦盡甘來，以後一定要開開心心地過好每一天。”
寧侯爺聞言，心中不由湧上一陣酸楚，眼眶微紅：“你放心，為父一定會照顧好家裡。你空閒時，也多回來看看……你祖母和嫂嫂。”
寧子青笑著應下，準備回曦園。
她剛邁出腳步，寧侯爺突然喊住她：“青青，你等一下，我還有話想告訴你。”
寧子青頓住腳步，疑惑地回望他。
寧侯爺走到她跟前，垂首深吸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向她坦露心聲：“當年，我在京都飽受他人的嘲諷和貶低，實在無法忍受，便跑去了蒼州散心。沒想到在那裡，我遇到了你的阿孃。”
“那時我雖襲了爵，但才疏學淺，前途渺茫，一次在職中犯了點錯處，被陛下當眾訓斥了一番，顏面盡失，還遭到同僚們的質疑、排擠。”
“外人都說我只是靠了你祖父的蔭封享福，私下裡諷刺我很快就會敗光家業。我內心苦悶難平，是你阿孃給了我安慰，開解了我的心結。”
“她就像上天送到我面前的一道光，照亮了我的人生。”
“她會誇我字寫得好看，詩做得好，喜歡聽我講京都的繁華景象，鼓勵我做自己就好，不要在乎世俗的眼光。”
“每當我看到她用崇拜的眼神看我時，我作為男人的自信心便油然而生。”
“你阿孃是我此生遇到的最善良的女子，我無法自拔地愛上了她，渴望與她共度一生。可當我向傅家求娶她時，卻遭到你外祖父的強烈反對，他甚至把你阿孃關起來，不讓我與她相見，還讓人把我打了出來。”
“求娶無果，我心灰意冷，就在打道回府的那天，沒想到你阿孃竟然偷偷從傅府跑出來，說要與我私奔。”
“她說她愛慕我，願意跟我走，哪怕我仕途坎坷，她也願意陪我一起吃苦。”
“我欣喜若狂，就帶著她回到了京都，娶她為妻。”
“此生能得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子為妻，夫復何求？”
“只是……我沒想到……好景不長，宋氏因為覬覦寧侯府夫人這個位置，設計害死了你阿孃。”
“都是我無能，沒有保護好她，也沒有照顧好你們兄妹三人，我們原本好好的一個家，落得個妻離子散的下場。”
“為父……真是慚愧啊！”
聽完寧侯爺講述這些深藏在心底，難以言說的過往，寧子青沒有太大的反應。
她靜靜地注視著寧侯爺良久，爾後，她收回目光，臉上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
在她看來，寧侯爺雖然不算是個大才之人，但他的確對阿孃付出了一顆真心。
事已至此，她亦不想再去評判當年孰是孰非。
這兩世，就當是她與寧侯爺父女緣淺，以後各自安好便是。
過去發生的不幸，既然都已無法挽回，與其沉溺其中，不如勇敢向前看！
傍晚時分，夭夭火急火燎趕了回來，徑直闖進了寧子青的寢屋。
“小美人，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才離開三天，陛下怎麼就下旨要逼你嫁給阿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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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子青坐在銅鏡前，正忙著卸下頭上的珠釵，她側回頭看了夭夭一眼，語氣顯得異常平靜：“夭夭，別再說了。我算是看清楚了，陛下心思難測，什麼都瞞不過他。無論我們怎麼努力去幫四殿下爭，終究是越不過那高高在上的皇權。”
她眼中似充滿了無奈：“眼下，以我一人就能解此困局，何樂而不為？”
夭夭一怔，驚呼道：“難道陛下已經對四殿下起了戒心？”
寧子青手上動作一頓，眼裡一片晦暗，她抿了抿唇沒有立刻回答夭夭，算是默認了。
夭夭又慌又急，乾脆慫恿寧子青：“與其這樣，我們不如現在就去把霍雲鴻那混蛋乾的所有壞事向陛下揭發出來。我和白大俠這幾日喂袁榷吃下了大量愧生的毒藥，折磨審問他供出了很多關於霍雲鴻做下的卑劣勾當，陛下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會饒恕他的！”
夭夭說著，掏出幾張袁榷畫押的供詞遞給了寧子青。
寧子青仔細查看了一遍供詞，搖了搖頭，否定了夭夭的想法。
“這個時候如果我們貿然對付霍雲鴻，陛下肯定會認為四殿下在結黨營私，對東宮之位有所圖謀。這樣反而會讓他更加離心四殿下。我們要是這麼做，不就正中了霍雲鴻的下懷嗎？”
寧子青怕夭夭會一時衝動，表情凝重地告誡她。
“夭夭，我們絕不能冒這個險，若再踏錯一步，很可能會把四殿下徹底逼上絕路！”
“陛下這步棋，無非是想讓四殿下割捨掉情愛，試探他的底線而已。讓我師父他們先撤離京都，越快越好。”
夭夭眉心緊蹙，滿臉焦躁不安地追問她：“那你呢？你真的心甘情願嫁給阿七嗎？你不是說你不喜歡他嗎？”
寧子青鎮定自若地抬眼對上夭夭的視線，淡淡一笑，彷彿並不在意。
“夭夭，人是會變的。”
夭夭瞬間啞口無言，看寧子青的眼神充滿了陌生。
與此同時，霍雲訣終於甦醒過來。
守在床邊的婉妃見他睜開了眼，激動得熱淚盈眶。
“阿訣，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快告訴母妃？”
霍雲訣轉動眼珠望向婉妃，乾裂蒼白的嘴唇微微張開，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母妃，兒臣有個請求，還望您能答應。”
他艱難地用一隻手肘支起身體，緊緊拉住婉妃的手，眼中滿是哀求：“青青既然已經決定要嫁給七郎君，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尊重她的選擇，我只是想再見她最後一面。因為我答應過她，要陪她一起賞花燈。”
“母妃，兒臣求您了！”
霍雲訣悽然地跪在床上，連連磕頭乞求婉妃。
婉妃一把抱住他，心疼得要命。
“阿訣，你這是何苦？你就放過三小姐，也放過你自己吧。”
霍雲訣的心早已痛到麻木，那悲愴無助的樣子像是隨時都會碎掉，他腥紅的雙眼被淚水模糊，壓抑著哽咽聲，不斷地重複著。
“母妃，求求您了，答應我吧。”
婉妃觸及他顫抖、冰涼的身體，心口一痛，眼淚不住往下掉，終是開口同意了。
“好，母妃答應你，這就安排你去見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