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有隻貓 作品

第441章 忘詞

 第441章忘詞
場外,王鐳目睹了李建狀態轉變的全過程。他不動聲色的將目光轉向身側。想問陸遠,是咋精準地察覺出李建與角色的微妙較勁,又有點抹不開面子。同樣是八零後,他比陸遠年長兩歲,且出身於人藝。啥都問,傳出去會顯得他比較菜,哪怕對方是視帝大滿貫也不行。正當他糾結,是晚上悄咪咪打電話找院裡的大哥們求指點,還是現在就問當事人的時候。陸遠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下一場戲開始啦。王鐳看著他離開,猶豫不決的心情,莫名平復。天意如此,他決定晚上找院裡大哥。這是一間土倉庫,牆壁用黃土和稻草混合而成,表面坑坑窪窪,斑駁而富有質感。陽光透過窗口窟窿,斜灑而下,形成一道道光柱,光柱裡,塵土翩翩。臨開拍前,陸遠從工作人員手裡接過戲裡的道具,瓦罐,裝著饃饃的陶碗。無意間,瞅見和他有對手戲的丁大算盤,正站在一旁,手裡捧著劇本。他打量片刻,副導演王文濤揮了揮手,示意演員可以進場。“全場保持安靜。”“燈光ok。”“攝影沒問題。”“a!”倉庫內,丁大算盤盤腿坐在炕上,背朝門,低著腦袋,認認真真的數黃豆。飾演丁大算盤的演員叫高昌皓,個頭不高,黑不溜秋,剃了個大禿頂。陸遠嚼著窩窩頭,端著碗、拎著瓦罐,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後。站了數秒,陸遠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突然伸手,猛地拍了下他的後背。“啪!”因為嘴裡含著窩窩頭的緣故,他的臺詞略顯含糊。“吃飯啦。”高昌皓被嚇的一個激靈,慌亂下,手中的炒黃豆呼啦啦地撒了一地。他一骨碌扭過身子,站起,不大的眼睛,瞪的圓溜溜,吼道:“幹甚呢!一驚一乍。”說話間,吐沫星子在窗外射進的陽光中滿天飛舞。陸遠下意識躲開,上半身微微後仰。他瞥了眼地上散落的黃豆,才直起腰,笑著調侃:“呦呵,行啊爺們,居然還藏著私貨呢?”說話間,他走到炕頭,坐上去,而高昌皓也從炕上下來,蹲到地上,急赤白臉地撿黃豆。“上次打完仗,營長給發的,我一直都攢著呢。”他在地上好一陣摸索,盯著陸遠的鞋子,拍了下,道:“抬腳!”陸遠笑呵呵的把腳挪開,盯著他瞅,嘴裡嚼啊嚼,等他往下接。這場戲,依著他的習慣,原本是想放飛自我,採取即興表演的方式。他也清楚,自己的表演風格,在小銀幕上很拉風,觀眾喜歡這種神來之筆。對於業務能力較強的演員,也是相當期待。但是在拍攝完《黎明之前》後,他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臨場發揮得把握好時機,得分人。沒有深刻的體驗,對角色、人物關係沒有充分的理解,實力稀鬆的演員根本做不到即興。因為他們想象不出人物說、或者做出劇本規定之外的臺詞、行動時應該匹配怎樣的呈現方式。如果這個時候他即興了,對方鐵定接不住。反倒會影響進度,尤其是《番號》,目前處於拍攝時間緊張的局面。他想著,等多拍幾場,摸清對方的底,再逐步放飛自我。陸遠的思緒很快拉回,然而等了半天,愣是沒聽到高昌皓說臺詞。他臉上笑意漸漸消失:“算盤?”高昌皓低著的腦袋,緩緩抬起,神色頗為尷尬,他忘詞了。他不是科班出身,家庭、學歷、長相都不佔任何優勢,能進入娛樂圈,完全是憑藉運氣與努力。早些年演過《喬家大院》,後來在徐記周執導的《殺虎口》中,飾演孟二狗一角。此番開新劇,許是上次的表現不錯,徐記周便把他又喊了過來。能和陸遠這樣的實力派大腕兒合作,他內心既興奮又緊張,時刻繃緊,保持高度專注,但沒想到還是掉了鏈子。見高昌皓沉默不語,只愣愣地望著自己,陸遠再次詢問:“算盤,咋回事?”高昌皓的嘴巴張了下,歉道:“本陸老師,對不起,我忘詞了。”陸遠皺了皺眉,忘記臺詞,對演員來講,是極其不專業的表現。至少態度存在問題。業內有不少知名演員片場忘詞,會拿各種理由搪塞過去,其中有真有假。但回想起圍讀期間,以及高昌皓在劇組開機後的表現,又並不像磨洋工的老油子。陸遠有些疑惑,卻也只能暫且壓下,因為現在不是考慮太多的時候。工作人員在復原現場,往他手中的瓦罐裡添了個新的饃饃。見高昌皓抿著嘴唇盯著自己,陸遠輕輕的點了點頭,雙眉緊接著舒展開。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過於緊張:“沒關係,我們再拍一條就是了。”“好嘞。”高昌皓瞅了眼他的臉色,見沒有露出責怪的意思,心裡鬆了口氣。作為這部戲的男一號,陸遠的咖位和影響力有多大,他一清二楚。連徐記周和羅立平都得客客氣氣對待的主,他自然是不敢有絲毫馬虎。雖然這人拜神的時候,話說得好聽,見人就笑,但萬一讓他覺得自己不合適,提上一嘴,自己隨時就會被換掉。兩人重新調整狀態,再次開始。“好,繼續。”“a。”“.”“過!”“老大,喝口水潤潤嗓子。”拍完這條戲,陸遠往監視器的方向走,邊從江秋芸手裡接過茶杯,擰開。忽略剛才的忘詞,高昌皓演技是不錯的,形象契合,把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演的自然生動。 徐記周坐在一旁,等他看完剛才的拍攝片段,才小聲說道。“老高不是科班出身,以前幹治安員,三十來歲才入行,拍攝經驗不多,但表演特別接地氣,我在寫劇本時,算盤一角想的就是他,你多多擔待。”陸遠瞅了眼蹲在角落裡,摟著劇本嘎嘎背的高昌皓,默默地點了點頭。隔了一會兒,他慢悠悠地走過去。許是察覺到察覺到有人靠近,高昌皓的注意力從劇本上挪開。他抬頭,雙眼不大,微微眯著,瞧著蠻精明,倒是很符合丁大算盤這一角色。高昌皓操著一口正宗的山西口音,道:“陸老師嗯.本事,咋了。”陸遠瞅了眼他的劇本,正是接下來要拍攝的戲份。他不禁產生些許好奇。《番號》劇組的大部分演員,在圈內都處於默默無聞的狀態。就拿片酬來講,華錄總投資4500萬,他一個人就頂了整部戲投資的四分之一。高昌皓就屬於沒什麼名聲的那一類。但圍讀劇本期間,他發現這人相當認真,很投入。不同於其他演員,他並不熱衷於社交和娛樂。大晚上,其他人成群結伴地去喝酒,去享受夜生活。他總是拽著徐記周導演探討人物,末了,拎著劇本孤孤零零的打車回去。其他人關係熟絡後,會拐彎抹角地奉承陸遠,偶爾還會喊他一起出去吃飯。高昌皓沒有,圍讀劇本期間,唯一找過他的一次,是向他討教人物的心理活動。這個認認真真研讀劇本的,不起眼的小演員,給陸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還注意到,開機後,這人但凡有空,便會抱著劇本躲在一旁背臺詞。丁大算盤的詞雖然不少,但也不至於沒完沒了的背,就當他為了角色,精益求精吧。可方才他在拍攝時的表現,卻與之前的認真態度,形成鮮明對比,這讓陸遠感到極其不解。在讀劇本期間,高昌皓對劇本很是熟悉。一口山西腔,語速較快,音調變化較大,響亮而富有感染力,那叫一個樸實且地道。而且昨天晚上,大家也有聚在一起為今天的戲做準備,怎麼拍、怎麼走位,都已經心裡有數。他蹲下,漫不經心地問:“沒什麼,只是看到你總在背臺詞,有些好奇。”高昌皓聽這話,明白了,撓了撓頭,道:“陸老師,不好意思,我記不住詞,上學那會兒就這樣,人家一個早上就能背下來的一篇課文,我得三四天,而且忘得快。”他並非誇大其詞。高昌皓走的野路子,原本是一名普通的治安協管員,在片場湊熱鬧被抓去當臨時演員,第一次出鏡就被導演誇讚他非常有天賦。從此踏上了演藝之路,經常去跑龍套。典型的誤打誤撞闖進演藝圈,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過,這輩子會成為一名真正的演員。演龍套不打緊,戲份稍多,演起來就非常吃力,主要是背臺詞很費勁。別人背三遍就能記住,他要背十遍,其他演員都能對得上詞,他只能乾瞪眼。要是緊張了,那就更慘。所以這也是他在劇組總保持沉默,不愛出去溜達的原因。晚上收工,整點小菜,喝點小酒,窩在房間,老老實實抱著劇本啃。“背不下臺詞?”“嗯。”高昌皓誠懇地點頭。陸遠摸著自己的絡腮鬍,想到拍攝《大明王朝》時,飾演總督胡宗憲的演員,王慶詳。王慶詳同樣記不住臺詞,拍攝中,全靠劇組專業人員在鏡頭外幫忙,工作人員念一句,他直接說一句。但臺詞功底深厚,鏗鏘有力、中氣十足。想到此處,陸遠吸了吸鼻子,果然嗅到高昌皓身上淡淡的酒味,問道:“中午喝酒了?”“只喝了一小盅。”高昌皓忙解釋。他擔心陸遠以為自己是喝酒誤事,又小心翼翼地補充。“我酒量很好的,一盅完全不影響拍戲,而且我一般是晚上拍完戲收工,才敢多喝點,這樣睡覺比較踏實。”陸遠嘆了口氣,道:“算盤,你要是真打算在這行闖出點名堂來,聽我的,早點把酒戒了。”“啊,演戲和喝酒有什麼衝突?”高昌皓滿臉不解。“是不衝突,但喝酒傷腦子、影響記憶力。”高昌皓文化不高,拍了拍肚子:“我都喝了十幾年了,頭回聽說喝酒還影響記憶力。”“我還能騙你不成。”陸遠道:“王慶詳老師總聽說過吧,他就是因為喝多了酒,影響到腦神經,導致記憶力下降,記不住臺詞,被同組女演員當著記者的面開罵,這事前兩年還上了新聞。”高昌皓呆住。陸遠斜了他一眼,蠱惑道:“現在不同以往,網絡發達了,演員身上的任何小瑕疵都會被無限放大。”“等你紅了,萬一哪天被網友翻出,你因為喝酒誤事,記不住臺詞,那你的形象就毀了,只這一點,就會給你打上不敬業的標籤,並否定伱的所有,甭管你拍戲多賣力。”高昌皓嚥了口唾沫,不敢置信道:“本陸老師,你的意思是我這模樣,也能紅?”“額。”陸遠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咱不是在說酒的事情嗎?他看著對方閃閃發光的大禿頂,鄭重其事道:“當然,黃博長得那個樣子都能拿金馬影帝,要相信自己。”“好,我保證,以後再喝酒,我就特孃的是孫子。”高昌皓合上劇本。陸遠:“.”兩人正聊著,江秋芸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邊跑邊揮手。“老大,有人探班。”陸遠朝高昌皓微微示意,起身迎上去,問:“誰啊?”“蔡依儂,她還帶了一個人,聽口音,應該是泡菜思密達。”兩人間還有一段距離,這丫頭跑的上氣不接下氣,陸遠聽的有些模糊,懵了數秒。“什麼泡菜死命打。”江秋芸咧了咧嘴,意識到眼前這位很少看韓劇,憋著笑,開始解釋。“老大,我說的是泡菜思密達,不是死命打,蔡依儂身邊跟著的是一個韓國人。”陸遠恍然,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和誰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江秋芸努力平復呼吸,一點都不帶怕。“施施姐。”“額。”陸遠自動跳過這個話題,他身邊的幾個人,大部分都被劉呆呆收買了。他轉而問道:“有說做什麼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