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傍晚薄暮冥冥,衛湛從東宮離開，正欲帶人離開宮闕,忽聽身後傳來腳步聲。
耳尖微動，他屏退侍從，轉身看向斜後方追過來的一名老者。
老者姓薛，是太醫院的御醫，與衛湛有過幾面之緣。
兩人同是姑蘇人氏。
“下官見過衛相。”
“薛老不必見外。”
老者雖是御醫，但面容比之同齡人要蒼老許多，人也較為靦腆,甚至羞於對上衛湛的視線,耷拉著腦袋地上一個精美的木匣。
從沒想過能收到薛御醫的贈禮,衛湛並未抬手，淡笑問道：“薛老有話不妨直說。”
薛老顫著手收回木匣,就在前不久,伯府的護衛秘密找上他，想要請他為世子衛湛治療心疾,可他承伺在御前，日夜不休,加上年邁，精力不足,一直抽不出閒暇為衛湛看診，心懷愧疚，這才帶著一匣子藥材前來,也算是聊表心意。
聽過他的解釋，衛湛才接過匣子：“多謝薛老牽掛。”
“衛相客氣了，小老兒前來，還有一件事相求。”
他在皇城形單影隻,沒有家眷，如今年邁，深知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加之伴君如伴虎，已為自己打算好了身後事，想要拜託同是姑蘇人氏的衛湛將他葬在故鄉，落葉歸根。
薛老認真地咬清了每一個字，情真意切。
聽過解釋，衛湛沒有推拒，但還是問道：“薛老年歲已至，為何不告老還鄉？”
薛老搖搖頭，直言一個人太過孤寂，捨不得這份差事。
“每日上值，至少還能熱鬧些。”
衛湛沒再多勸，應下了薛老的請求，步入晚霞中。
回到府邸，剛一步入玉照苑，就見一女子身穿紅綾小襖，搭配同色的長髮帶，在木芙蓉的徑斜裡，笑盈盈地望著他。
靈動柔美。
衛湛屏退侍從，大步走過去。
青岑和青橘兄妹隔著月亮門對視一眼，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帶著裡裡外外幾十人消失在周遭，只留下一對越靠越近的男女。
見世子歸來，早已就位的寧雪瀅提著裙襬迎上去，
“世子今日回來得早。”
衛湛“嗯”一聲，主動握住她的右手。
寧雪瀅心口一跳，羞答答地垂下腦袋，忍不住翹起嘴角。
發自心底的笑，如山茶油滋潤了秋的乾燥。
**
因著寧雪瀅和衛湛兩情相悅，婚事很快提上日程。
葛氏親自前往金陵，與寧雪瀅的母親田氏商議起兒女的婚事。
三書六禮，十里紅妝，在飄雪的時節，寧雪瀅如願嫁入永熹伯府，成為府中的世子夫人。
新婚夜，喜燭燁燁，喜娘美滋滋收起紅包，笑著替一對新人合上門扉。
寧雪瀅坐在喜床上，緊張地絞弄著手指，不確定待會兒掀蓋頭的是衛湛還是衛九。
當眼前被燭火映亮，她下意
識抬頭，當看見一身錦衣喜服的男子佇立在面前時，猶豫地歪了歪頭，“世、世子？”
男人扣住她的下巴，稍一抬起，“喚我什麼？”
“阿湛。”
聽那語氣，是衛湛沒差了。
可這聲稱呼並未使男子滿意，而扣在她下巴處的力道有增無減，“再想想。”
寧雪瀅妙目流轉，彎了彎眼睫，不等衛湛提醒，主動抱住男人的腰身，甜甜地喚了聲：“夫君。”
衛湛這才露出淡笑，眉宇顯露溫煦的柔情，他抬手撫上女子的烏髮，卸去一樣樣點綴，感受著三千青絲一瀉而下，劃過手指。
剋制隱忍許久，這一夜註定瘋狂。
床帳搖曳時，寧雪瀅額頭沁汗，比之前世的初夜還要難以承受。
恍惚間，她脫口而出了一句“求衛相行行好”。
撐在上方的衛湛一怔，看著女子臉上一瞬的慌張，附身輕吻在她的眉心，安撫著哄道：“這裡沒有衛相，只有夫君，別怕，夫君不會傷你。”
被憐惜著吻了一會兒，寧雪瀅的情緒才得以緩釋，她攥緊錦褥，仰頭溢出銀鈴的妙音。
更闌人靜，衛湛將清洗過後的小妻子塞進被子裡，一個人來到窗前透氣。
明月夜與他的心境一般廣袤，繁星點綴其中，璀璨皎潔，熠熠閃閃。
他不記得前世，但會竭力維繫住今生的美好，屬於他和她的美好。
轉眸看向睡熟在床帳中的妻子，他提步走過去，掀開被子躺在一側，將人撈進懷裡，側身沉沉睡去。
一夜靜逸。
婚期無需上值，衛湛在府中陪了妻子十來日，其間並未心悸，他愕然發現，自從與妻子交心，他的心疾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直至這日深夜，在一陣耳鬢廝磨中，他捂住心口倒在妻子的身上，才知即便心疾能夠得到緩解甚至治癒，也根治不了衍生出的那個傢伙。
衛九醒來時，正見寧雪瀅背對他整理寢衣，他嗤了聲，將人扳
轉過來，面朝自己，細細打量著被滋潤過的美人，“怎麼，數日不見，不認得我了？”
寧雪瀅咽咽嗓子，佯裝鎮定，“小伯爺。”
“見外了。”衛九向後靠去，微微敞開退圈住床邊的女子，不准她逃離，“換個稱呼。”
“衛公子？”
衛九抵抵腮，不說火冒三丈，也是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再跟我見外試試。”
幾次交鋒過後，寧雪瀅知他吃軟不吃硬，也不過分排斥，只安靜坐在那兒心裡數羊。
漏刻嘀嗒嘀嗒流逝著，僵持的兩人各懷心思，直到寧雪瀅打破“沉默”，不知不覺睡去。
衛九側身，單手撐頭，嗤笑一聲，卻抬手替她捋了捋碎髮，沒做打擾。
日子還長，不急，慢慢來。
靜謐嚴冬夜，星光映亮簷下的紅燈籠，鋪上層層花影。
**
有衛湛和寧嵩對太子儲君之位的雙重力保，朝中局勢並無明顯變化，直至次年一月十七，景安帝昏迷不醒，太子乃正統繼位者，自然而然代理朝政，而戶部尚書府的三公子季懿行被調離皇城，前往苦寒之地，多次上書請求返回均被駁回，後在苦寒之地染了寒風，身體如同枯槁衰敗。
至於前世被捲入風波的其餘人，也各有各的宿命。
值得一提的是，在景安帝病情加重之際，衛湛偶然救下一位御前的年邁醫者，醫者姓薛，後與永熹伯府的姑爺相認，被安置在伯府旁的宅子中，安度晚年。
聽此，寧雪瀅不禁感慨，今生的她彌補了遺憾，算是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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