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米 作品

第 87 章


 入夜,寧雪瀅款步走進內室,本打算照常熄燈,卻見衛湛獨坐在月下窗前,手裡撥動著一串手持。

 相處久了,她多少摸清了些衛湛的脾性,知他每每沉悶都與朝堂之事有關,且都是大事。

 她匿名給他寄過信函,如實告知了狸貓換太子的秘密,相信他能未雨綢繆,安定住朝堂之勢。

 她悄然離開,隨後端著一碗普洱冬茶粥走進來,輕柔道:“世子可要食些宵夜?”

 拇指撥過一顆念珠,衛湛放下手持,默許了寧雪瀅的靠近。

 熱氣騰騰的茶粥飄散清香,更有珺璟般的解語花陪在身側,衛湛沒再深陷朝堂事,面色如常地接過瓷碗。

 他沒有被人餵食的習慣,也不挑剔,似永遠不會讓人知曉他真正喜歡的口味。

 可寧雪瀅知道,他較為喜歡酸甜的口感,尤喜烏梅。

 是以,在衛湛放下碗勺時,她立馬往他口中塞了一顆去核的烏梅,然後沉下腰眉眼彎彎問道:“甜嗎?”

 酸甘在唇齒蔓延,衛湛凝著女子湊近的臉,輕笑一聲,鼻音微重,“膽兒肥的。”

 夜深人靜時,寧雪瀅總是大膽熱情的,多是仗著他品行溫雅,不會在小事上與她計較。

 衛湛確實懶得與她計較,側開身子斜靠在軟榻上,以食指勾開她荷包的繫帶,“自己也吃一顆。”

 “我沒下毒。”

 說著,她拿起一顆含進嘴裡,在月色與燈火的交融裡,酸得眯起雙眼。

 紅潤的唇被口津抹上一層水澤,看上去更為誘人,衛湛靜靜看著,忽覺口乾舌燥,“去沏杯茶來。”

 寧雪瀅嚥下烏梅,眼眶還有點點溼潤,“世子已食用過茶粥,再飲茶水,恐難以入眠。”

 “不會。”

 “喔。”

 她走到多寶閣前,選了一罐雀舌芽茶,以白甌沖泡,恭恭敬敬放到了軟榻的炕几上。

 許是沖泡的有些久,榻上的男子不知何時睡著了。

 她拿過毯子蓋在衛湛身上,傾身觀察他的睡顏,目光盈盈,像盛了滿池秋水,含著女兒家的羞態,可嬌羞之下的心態平緩尋常,是經歷過風浪,歷練而成的。

 衛湛生在鐘鳴鼎食之家,並不缺少關愛,不知痴痴望著他的她,能否進一步攻克他的心防?

 寧雪瀅隔空描摹著男子精緻如畫的五官,咬著自己都覺得造作的言語,輕喃道:“瀅兒好喜歡世子。”

 甭管衛湛此刻是否清醒,這麼做有利無害。再說,工於心計的人又怎會毫無防備地睡去呢。

 寧雪瀅收回手,吹滅大燈,獨留小小一盞燭臺映出一尺光圈。

 半垂的珠簾外,前來稟告公事的青岑默默觀察了許久,直到寧雪瀅打簾出來,才意味不明地開了口:“世子在小憩?”

 “是啊,剛歇下。”

 她關心衛湛的身子,想要讓他多休息會兒。

 青岑點點頭,沒做打擾。

 見青岑離開,想必不是火燒眉毛的大事,寧雪瀅躡手躡腳地走到角落,靠在碧紗櫥上,低眸不語。

 另一邊,綺靡玉砌的燕寢內,靡靡之音繞於梁,景安帝手持瓊觴,搖搖晃晃走出殿門,由宦官攙扶著坐進攢尖涼亭,歪倚在美人靠上,單腳踩滾凳,與新納的嬪妾哼唱著適才的曲調,好生逍遙閒適。

 上了年紀的男子面如傅粉,注重保養,加之沉迷長生之術,尤其是近期服用過新的丹藥,更是煥發新容,連眼角的細紋都淡了許多。

 有年輕貌美的侍女送來溫熱的酒水,景安帝不顧嬪妾的顏面,拉過侍女輕嗅起頸窩,迷醉笑道:“甘香撲鼻秋海棠,朕賜你秋棠之名。”

 侍女惶恐不安,又不得不跪地謝恩。

 景安帝笑著掐掐侍女的臉蛋,感慨年輕之妙,自己的臉再保養也無軟彈之感。

 想到此,他命人傳來藥師,意味深長道:“諸位中誰能讓朕的皮膚恢復軟彈,賞金封爵。”

 幾名藥師以額抵地,許久之後有一人緩緩抬頭,“稟今上,小人曾尋訪過巫醫之術,得一妙方,可事半功倍。”

 “講!”

 “可在原有藥方的基礎上,以至陰命格女子的淚水為引,增強藥效。”

 “可信?”

 “小臣願以身家性命擔保。”

 以淚水為藥引,聽起來都覺反胃,景安帝凝眉沉思,半晌抬手,又捏了捏侍女軟彈的臉蛋,大袖一揮,“準了。”

 帝王口諭悄然傳達至內諸司,宮中各大管事連夜查詢己方名冊,羅列出全部至陰八字的宮婢和各府侍女,並由提議的藥師提供催淚的丹藥。

 此時,至陰命格的侍女們還不知曉自己將會面臨怎樣的處境,按部就班地照常作息著。

 兩日後。

 寧雪瀅回到玉照苑,正巧遇見青岑。

 青岑大步上前,擋住縷縷晨陽,“適才世子派人來傳話,說是今晚會臨時出宮一趟。”

 青年壓低聲音,“你想去的話,也會帶上你。”


 寧雪瀅已猜到衛湛是去赴鄭先生的邀約,心裡雖歡喜能夠出府透氣兒,面上不顯,“嗯,行。”

 青岑點點頭,面無表情地離開,充當的是傳話的工具。

 可沒等寧雪瀅回到耳房,就見司禮監的大太監帶人走進月亮門。

 侍女們被要求站成三排,寧雪瀅站在了頭排靠左的位置。

 大太監捧著名冊,解釋道:“一會兒被點到的人留下,其餘人散去,不可私下妄議。”

 說罷,念起名冊上被勾選之人。

 當寧雪瀅聽到自己時,隱隱有些不安,觀司禮監的架勢,必然是有大事發生。

 再說,她在入府時,是為了隱姓埋名,隨意報的生辰。

 趁著眾人還未散去,寧雪瀅悄悄挪到戚姑姑身側,小聲道:“姑姑可知,司禮監召集我們幾個伯府侍女是去做什麼?”

 有宮裡的人在,戚姑姑目不斜視,“他們是奉陛下口諭,前

 來集結京城內這一時辰出生的所有侍女,咱們也只有聽令的份兒。”

 “可我今晚還要隨世子出行,若是酉時還未回來,還請姑姑幫忙給世子捎個話,就說我被司禮監的人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