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米 作品

第 34 章

    寧雪瀅半睜開眼,凝著面前模糊的臉龐,不願再沉浸在低沉中。
 

    她一向比身邊人抽身快,不會一味鑽牛角尖。
 

    “郎君抱我去榻上。”
 

    感受到妻子的示好,衛湛緊繃的下頜有了鬆緩,繼而慢慢站起身。
 

    如側柏挺拔的身軀融在斜射入室的夕陽中,賞心悅目。
 

    憑著這份賞心悅目,寧雪瀅都不想因衛九遷怒他。
 

    踢掉繡鞋,她站起身,借繡墩的高度,居高臨下地看著男子,眼底蘊著盈盈柔色,“不抱我嗎”
 

    應答快於意識,衛湛不由自主喃喃了聲“抱。”
 

    也算將對她的寵溺融入骨髓,無法剝離,即便內心歷經滄桑。
 

    半抬起雙手,他點頭示意寧雪瀅自己上來。
 

    寧雪瀅伸手搭在他的肩頭,身體前傾,將大半的重量倚在他的身上。
 

    秀氣的腳丫微翹,她抬起一條腿,試著環住衛湛,卻因綢緞衣料太過絲滑未能如願。
 

    身體尋不到平衡,她用力撐住衛湛的肩,羞赧地失笑“我使不上力,再試下。”
 

    隨之再次抬腿,盤上他的腰。
 

    “郎君扶我一下。”
 

    背後被一隻手掌撐住,整個人有了借力的點。
 

    順利盤上衛湛的勁腰,她雙腳一勾,掛在了男子身上,瞬間有種攀上雪山的充實感。
 

    衛湛一手扶住她的背,一手拖住她的胯骨,毫不費力地走向床帳,腳步穩而矯健。
 

    想起上次關於“桃花”的討論,寧雪瀅窩在他的頸窩,意味深長地問“郎君真有那麼多桃花嗎”
 

    衛湛淡淡道了聲“沒有”,想要結束獵人間的較量。
 

    與她較量感情之事,只有輸的份兒。
 

    寧雪瀅“喔”一聲,彎彎眼睫,故意逗他,“可我有許多。”
 

    腳步頓住,衛湛側目,冷幽幽的。
 

    寧雪瀅剛要改口,後臀驀地一疼,臉蛋剎那通紅。
 

    衛湛拍的那一下力道不小,就是故意懲罰她,“疼嗎”
 

    寧雪瀅臉色更紅,殷紅欲滴,有熱氣兒自皮膚滲出。
 

    正在她羞赧不已時,又剛好捕捉到男子臉上一閃而過的笑意。
 

    就說他外表霞姿月韻,骨子裡壞透了吧。
 

    寧雪瀅鑽進被子裡,不再理他。
 

    另一邊,大雪紛飛的途中,季懿行得了一場風寒,夜裡發熱不退,由二千營的小卒照顧在側。
 

    混沌中,他不知夢到什麼,擰緊眉頭。
 

    在一陣湯藥味的縈繞下,陷入深度夢境。
 

    夢裡置身陰暗的大殿,富麗堂皇,美輪美奐,卻少了家的溫馨。
 

    一名美人被兩名宮侍摁住肩頭,痛苦掙扎。
 

    她們的前方,有一名婦人被懸掛在油鍋之上。
 

    油鍋冒泡,熱氣騰騰。
 

    夢中美人眼淚成串滴落,哭啞了嗓子,哭花了妝容,無助地喊著
 

    “孃親”。
 

    那婦人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費力扭頭,沙啞開口“瀅兒別管娘,不要掉進太子的陷阱”
 

    一名男子端坐在不遠處的地臺寶座上,被暗光遮蔽,只堪堪露出個輪廓。
 

    男子手裡拿著一疊未著墨的箋紙,一下下拍打在膝頭。
 

    “田夫人和衛湛,你選一個。”
 

    那語調意味不明,七分冷二分笑,還有一分不甚明顯的酸意。
 

    美人憂心忡忡地看著被熱油燻烤的母親,膝蓋一軟,跪在地上,朝地臺寶座靠去。
 

    撮花長裙曳地鋪散,上面繡著振翅的彩蝶,還有簇簇芙蕖。
 

    男人後仰靠在寶座上,搭起一條腿,悠閒地晃著靴尖。
 

    四周美婢如雲,有人殷勤遞酒,有人捶肩揉背,而男人早已習慣被這樣服侍,舉手投足,盡顯上位者的張狂。
 

    “雪瀅,孤再給你一次機會。”抬手揚起一張張箋紙,他加深了嘴角的弧度,“按孤說的做,可保你們母女全身而退,否則後果自負。”
 

    美人無望仰頭,看著漫天的箋紙,淚快乾涸,“求求太子殿下,放了我娘我什麼都願意做”
 

    夢醒時,季懿行聽見了美人給出的答案,亦看到夢裡坐在暗光中的男人露出的笑,得意又諷刺。可印象裡,太子不過十五六的少年,不該有這樣渾厚的嗓音。
 

    疲憊地睜眼,他方知自己做了一個詭譎的夢。
 

    有關寧雪瀅和衛湛。
 

    是潛意識裡想要拆散他們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床邊傳來小卒的腳步聲,“老大,你醒了”
 

    季懿行坐起身醒腦,沒徹底清醒。
 

    “怎麼了,老大”
 

    “你覺得,太子為人如何”
 

    “這咱哪敢胡亂說啊。”
 

    “又沒外人,說說無妨。”
 

    “生逢盛世,但也知肩負重任,識大體、聽忠言,是一位賢明的儲君。”小卒坐在床邊,拿起涼透的藥湯準備溫熱,“怎麼突然問起太子殿下”
 

    “沒什麼,隨便問問。”季懿行訥訥一句,暗道不該被虛無的夢境困擾。除了此番一同前往大同鎮剿匪,自己與太子八竿子也打不著。
 

    與此同時,大同鎮總兵寧嵩收到一封來自京城的書信。
 

    執筆者,寧雪瀅。
 

    讀過信後,寧嵩心情複雜地坐在總兵府大堂的帥案前,與部下們核對著逐一擊破各座山寨的方案。
 

    糙糙的裝扮下,一張臉生得極為精緻,甚至有些男生女相,也難怪剛入伍時,不少人拿他的相貌調侃,說他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
 

    後來,寧嵩越打扮越糙,加之性子粗獷、武藝高超、脾氣火爆,殺雞儆猴了幾次後,再沒人敢當面開他玩笑。
 

    在否定了部下制定好的方案,寧嵩拍拍桌子,“禁軍不熟悉附近地形,每支隊伍裡必須安排進咱們的人。”
 

    “可咱們的人剿匪不力,掛帥
 

    的統領未必會聽從總兵大人的意見”
 

    在景安帝登基後,不斷擴充禁軍,削減各地招兵的權限,以致地方兵力減弱。
 

    寧嵩幾次上諫請求放寬地方招募的權限,均石沉大海。
 

    如今總兵府可用的強兵甚少,才會在多次攻擊悍匪時鎩羽而歸,加之本地最大悍匪窩點配有火銃等兵器,強攻損兵折將不說,還會致周邊百姓於水火。
 

    而其餘山頭的盜匪對最大匪窩的頭子一呼百應,擰成了一股又硬又粗的繩,難以割斷。
 

    寧嵩堅持自己的想法,屏退眾人,再次打開女兒寄來的書信,戾氣一瞬收斂,捧起箋紙,眼淚潸潸地貼了貼臉。
 

    好閨女,再等等,待為父搗毀了這些窩點,就去皇城替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