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米 作品
第 29 章(第2頁)
看她略顯無賴的模樣,衛湛扯扯嘴角,“在宮裡遇見薛御醫,看他衣衫單薄,便相贈了。”
“太醫院針灸科的主事御醫嗎”
“對。”
今年初冬格外嚴寒,年邁的老者是該多加禦寒。想起學徒所說薛御醫沒有家人的事,寧雪瀅提議道“今晚針灸後,咱們去探望一下薛御醫吧。”
“為何”
“聽聞薛老沒有家人。”
“他有一個兒子,在多年前走散了。”
用膳後,衛湛坐在軟榻上,由秋荷施針。
已習慣了針尖刺入皮肉的痛感,衛湛眉頭都不曾皺一下,任秋荷發揮。
寧雪瀅有心學醫,結合所學,在不打擾秋荷的前提下,觀察入微,從腧穴的直刺、斜刺、平刺,到刺針的角度,不落一個細節。
衛湛看她躍躍欲試,也不介意她拿他當試驗的靶子,“你來”
寧雪瀅搖頭,自認還不夠資格。
一副針過後,又喝了秋荷特調的湯藥,衛湛稍作小憩。
寧雪瀅則張羅起去往薛御醫住所的事宜。
去探望老者不是心血來潮,而是羈旅者的感同身受,伶仃孤單是漫漫人生的常態,寧雪瀅無力改變,卻想為老人做些什麼,也能溫暖自身。
聽說老人是姑蘇人氏,剛好新聘請的老御廚還擅長蘇菜,夫妻二人便帶上了老御廚,載著一車的食物酒水前往薛御醫的宅子。
衛湛知薛御醫今日不當值,也就沒有拒絕妻子的提議。
兩輛馬車在星河下駛行。
嚎啕大風颳耳,寧雪瀅伸出手,放在火盆上方取暖。
身披銀灰裘衣的衛湛朝火盆裡添炭,聽著火星子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不多時,馬伕在一條細窄的巷子里拉住韁繩,穩穩停在一座古樸的小宅前。
老御廚從後面的馬車跳下來,一樣樣卸下食材和酒水,笑說薛老不必購置年貨了。
得知有客前來,薛御醫身穿單薄衣衫小跑出來,迎風作揖,“貴客至,蓬蓽生輝,諸位快請。”
寧雪瀅跟在衛湛身後朝老人頷首,甜甜的笑靨匯成嚴寒中一縷暖流。
衛湛扶住蹣跚的老者,褪去平日的冷矜,溫聲道“內子覺得府中悶,晚輩帶她出來轉轉,剛好路過,順便來看看,叨擾薛老了。”
“哪裡哪裡,快請。”老者沒有過多猜測,孤家寡人的,又
哪有值得伯府世子覬覦之處。人家能記得他,他已經很欣慰了。
小宅簡陋,入了二進院一眼覽全貌,沒有遊廊、抱廈、耳房,坐北一座正房,左右兩間廂房,正中擺著一口缸,水面凝冰。
瞧見老御廚和車伕向宅中搬運東西,薛御醫面露不解,“這是”
與薛御醫有過幾面之緣的老御廚扛著米袋子笑道“世子爺買多了年貨,勻給老兄一些,放在廂房”
薛御醫受寵若驚,連連道謝。
看了一眼搭在廂房的灶臺,老御醫拍拍手,準備熱鍋燒油。
兩名車伕跟著打起下手。
在短暫的錯愕後,薛御醫意識到這是衛湛的好意,不禁有些哽咽,“世子、夫人,去堂屋坐吧。”
堂屋以櫸木裝飾,傢俬有些陳舊。
老人家泡了茶,又拿出白皮點心,顫巍巍遞到寧雪瀅的面前,“世子夫人別嫌棄。”
寧雪瀅接過油紙包,吃了一整塊。
三人都是話少的人,寧雪瀅主動挑起熱場子的擔子,巡睃半圈,視線落在一排書架上,“薛老平日看的都是醫書”
老人家扭頭看向書架,笑著解釋道“活到老,學到老。”
寧雪瀅接著醫術的話題聊了起來,不知不覺聊到了針灸上,卻沒提起定製銀針一事。
不願以今日人情給事忙的老者再添麻煩。
但薛御醫聽出小娘子對醫術的興趣,起身拿過書架上最厚的一本冊子遞過去,“這裡面是小老兒總結的針灸之術,以及銀針的打磨,也算畢生所學,希望能幫到夫人一二。”
資深醫者的畢生所學,不是金銀能衡量的,寧雪瀅起身施禮道謝。
小半個時辰後,老御廚招呼著三人落座,笑說自己喧賓奪主了,讓薛御醫別介意。
薛御醫擺擺手,“寒舍來客,小老兒求之不得,怎會介意快請坐。”
連同車伕,六人圍坐在廂房的小桌前,褪去規矩束縛,和和樂樂吃了一頓夜宵。
傍晚已用過膳,寧雪瀅沒多大胃口,卻還是淺嘗了幾樣老御廚做的姑蘇菜餚。
風雪天,孤燈一盞的小宅,迎來了十幾年來最熱鬧的一晚。
甚覺與老人家投緣,寧雪瀅鄭重地拱了拱手,“不如晚輩拜您為師,您教晚輩醫術,晚輩給您養老,如何”
薛御醫悵然一笑,這些年拜師的人不計其數,但真心想給他養老的怕是一個都沒有。
他重重點頭,“行啊,小老兒可是得了大便宜。”
眾人哈哈大笑,就差起鬨讓兩人當場認作師徒了。
衛湛靜靜看著老人,隱約瞧出些端倪。
回去的路上,衛湛看向坐在對面手捧冊子的妻子,“明早再看不遲,別傷了眼。”
寧雪瀅沒抬頭,沉浸在字裡行間中,“不愧是薛老畢生所學,我可是受益匪淺呢。郎君可尋薛老看診過心疾”
“曾經邀約看診過,但我臨時有事離京
,再回來,薛老就被調進宮侍君了,一直不得閒。之後有機會,倒是要託他診上一番。”
寧雪瀅特認真地回道郎君等我學有所成,再為你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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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湛笑了笑,沒有拒絕。
寧雪瀅又道“郎君何時再有閒暇,能帶我與秋荷同來嗎我真想帶著秋荷一起拜師。”
避開妻子熱切的目光,衛湛垂眸,片刻後“嗯”了一聲。
前世,他與薛御醫沒有交集,縱使聽說皇帝因久治不愈砍殺了一部分御醫,也沒有多做打聽,並不知薛御醫的結局。
北風呼嘯,蕭瑟無邊。
道路不算平坦,晃晃悠悠,寧雪瀅有些睏倦,昏昏欲睡。
回到府上已至子夜,像是心閘大開控制不住源源噴湧的河水,衛湛打橫抱起熟睡的妻子回到臥房。
沒做打擾,他放下帷幔,轉身離開。
隨著腳步聲漸遠,裝熟的寧雪瀅睜開眼,呆呆望向帳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