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 清靜

    第二天一早, 許東來就要告辭,沈鳳儀挽留道:“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這次多住兩天,我和你媽媽也好多聊聊天。轉眼我們年紀都大了, 這樣見面的日子, 以後不多了。”
 

    她這話說的傷感, 許東來也不好堅辭,笑道:“伯母, 那我多留一天, 也陪陪您老人家, 後面學校有事,確實真不能再逗留了。”他現在是南省朱市一箇中專學校裡的副校長, 平時校務還挺多的。
 

    沈鳳儀笑道:“行,行。”又望著妯娌道“看到東來, 我就想到他們兄弟小的時候, 轉眼之間, 他們也都有了白髮了。”
 

    包靜虹點頭道“可不是嘛我們見一回少一回, 等我們這些老傢伙不在了, 他們兄弟之間, 怕是也不大走動了。”
 

    這話,卻是戳到了沈鳳儀的心病上來。
 

    上次小兒子回來,和長子鬧得不愉快,隔了這麼兩三個月了,兄弟倆也沒有一點緩和的意思,這還是她在的時候呢
 

    就聽許東來開口,說今天想去找堂哥聊聊天,沈鳳儀握著他的手道:“東來, 你堂哥那邊,也勞你多勸勸。”
 

    “好的,伯母,你放心。”
 

    沈鳳儀點了點頭,也沒好多說。
 

    今天不趕著去哪裡,早飯大家都吃得比較悠閒,許東來問了幾句小華的情況,得知她中專上了一學期就進了工廠,笑道“先去歷練歷練也好,你才十七歲,人生還長著呢”
 

    許小華覺得她的論調和其他人不一樣,笑問道“叔,你不覺得我這年紀不讀書,不拿文憑有些可惜嗎”東來叔和她不一樣,她是知道後面時代的走向。不然,她怕是也無法說服自己,不讀書進工廠。
 

    許東來笑道“這事放在別人家,可能有些稀奇,放在我們家,有什麼好稀奇的難道你奶奶和爸媽都沒告訴你,你爺爺年輕時候的故事”
 

    許小華搖搖頭,“沒有。”
 

    就聽許東來道“你爺爺17歲的時候,從省師範館畢業,就去鄉下小學教了幾年書,後來官方選拔人才去國外學習進修,你爺爺通過了選拔。”說到這裡,問小華道“你爺爺第一次在國外待了有五年吧,你覺得他拿了幾個學位”
 

    許小華想了一下,“三個”那個年代出國的人,都特別拼,拿兩個都是正常的,聽堂叔這語氣,肯定不是兩個。
 

    許東來笑著搖頭道“一個都沒有。他認為文憑不重要,真才實學才重要,頭幾年,想學什麼就學什麼,卻沒有拿到一個學校的最終文憑,後來辛亥革命爆發,他跟著同學們一塊回來攻打南京政府了,辛亥革命結束,他又離開了軍隊,去辦報紙。後面得罪了當權派,被下大牢,經過同學們營救,又逃到了國外。這次去學經濟,倒是拿了個文憑”
 

    許小華漸漸就聽入了迷,她想不到爺爺還有這樣傳奇的人生,忍不住和東來叔道“奶奶只告訴我,爺爺後來在大學教書。”
 

    許東來笑道“那是最後的事了,你爺爺後來對政治失望透頂,一心著書立說,”頓了一下又道“所以我說,你中學畢業不接著讀書,在別人家可能稀奇,在我們家一點兒都不稀奇,你爺爺要是健在,絕不會多說什麼的。”
 

    許東來說這些,是看出來這個孩子對於自己不讀書的事兒,似乎還有些自責,覺得像是辜負了父母的期望一樣。
 

    但是在許東來看來,學歷低點高點,都不是什麼大事,只要這個孩子走在向善、向好的路上就行。
 

    每個人都會受制於時代和年齡,顧慮事情不可能十全十美,唯一的評判標準,大概就是是否遵從了自己的內心。小華想進工廠,並且在這條路上一直努力著,他覺得就很好了。
 

    許小華知道,堂叔說這些有寬慰她的意思,點頭笑道“好的,我明白了,謝謝叔。”
 

    堂叔的這一番話,卻是解開了小華的一個心結。特別是她和慶元哥訂婚以後,倆人之間的差距,讓她心底也有過些許茫然。
 

    飯後,許東來和許小華一起出門,問她道“你爸最近還好嗎”
 

    “還好,春節的時候,回來待了一些天。”
 

    許東來點點頭,“你大伯當時也沒回來住吧”
 

    “沒有,從去年年底大伯一家搬出去後,就沒再回來住過了。”聽到這句,她就猜到,堂叔接下來大概要和她說什麼。
 

    果然就聽堂叔開口道“小華,你爺爺生前,對我們這些侄子、侄女都很好,但凡誰家困難些,你爺爺都會給出學費和生活費。所以,小華,我也多嘴勸兩句,你要是覺得不合適,也別往心裡去。”
 

    “叔,你這話就客氣了,你儘管說。”
 

    “你大伯是個好人,就是性子溫和些,可能耳根子也軟,他前頭那個女兒,畢竟不是親生的,現在又離了婚,說是孤家寡人也不為過,要是再兄弟反目,對你大伯來說,創傷也太大了些。”他這次過來,看到昔日意氣風發的堂哥,忽然就有些衰老、頹喪的樣子,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們這幾個堂兄弟,小時候一起在老家待過,雖說是堂兄弟,感情比親兄弟也差不了多少。他覺得懷安大哥和九思之間的事兒,不能這麼一直僵著不提,還得有個中間人來說和說和。
 

    想到這裡,和堂侄女道“小華,你大伯和你爸爸之間的關係,你是關鍵。”
 

    許小華點點頭道“叔,我明白了。”這件事,許小華一直沒有分心去想,有時候看到大伯侷促地站在她跟前,她也覺得有些不忍心,但是她又知道,即便曹雲霞和大伯離婚了,在大伯心裡,許呦呦仍是他的女兒。
 

    這是一個難解的結。
 

    兩個人在衚衕口就分開了,許東來徑直去了外文出版社,到了大門口,做了登記,就請門衛幫忙喊許懷安出來。
 

    不想,他等人的時候,過來了一個穿著軍裝的男同志,旁邊跟著的姑娘,他望著覺得有些面熟,心裡正猶疑著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就聽那姑娘也和門衛說了“許懷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