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攤牌

    秦羽想到這些年來, 自己四處奔波,就為找到一點孩子的消息,十一年, 四千個日夜,她就這樣熬著, 熬著。
 

    這十一年來,她一直痛恨自己, 覺得自己沒有看好孩子,讓五歲的女兒流落在外, 還不知道穿不穿得暖, 吃不吃得飽, 有沒有捱打、受欺負
 

    每每想起, 淚水都要浸溼枕頭。她和九思倆個, 每次通電話、寫信聊得最多的就是女兒。她有一次和九思說“九思,我們不生了,如果我們有了新的孩子,我肯定沒有那麼多的經歷去找小花花, 她還等著我們去找她,我們把她生下來,就要對她負責。”
 

    她當時想, 如果她的女兒一輩子都找不到, 她願意陪著孩子, 一起受這份母女分離的痛楚。
 

    她在這種悔恨、痛苦、擔憂中, 煎熬了十一年,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孩子。
 

    原來不是嗎原來這一切都是別人暗中做的局嗎
 

    還是他們的血脈至親
 

    眼淚不覺在眼眶中打轉,然而當摸到女兒冰冷的手時,秦羽又像瞬間清醒了過來, 她不能軟弱,她的女兒還需要她的保護和庇佑。
 

    如果當年的事,真得是這一個屋簷下的人,故意為之,她的女兒這回不亞於回了狼窩來。
 

    秦羽微微抬頭,深呼吸了一口氣,將眼淚又逼了回去。
 

    望著臉上還有淚漬的女兒道“小花花不怕,媽媽保護你。”邊說,邊抬手給孩子擦眼淚,“你放心,這事,媽媽一定會追究到底。”她一定要為自己,和她的孩子討一個公道。
 

    事情說了出來,許小華的情緒也緩和了一點,啞聲道“媽媽,我也長大了,我也可以保護你了,你不用擔心我。”
 

    秦羽剛剛逼回去的眼淚,這次徹底沒有忍住,眼帶淚意地道“好,謝謝小乖乖。”
 

    又問女兒道“你去找的哪個公安媽媽想把那份材料複寫一份。”秦羽不準備拖延,今天晚上大哥回家,她就準備攤牌。
 

    “是雷柏樹公安。”
 

    輕輕拍拍女兒的胳膊道“好,你在家裡先看看書,等等媽媽,媽媽去一趟就回來。”
 

    “媽,我陪你一起吧”許小華剛才都沒想到要材料的事。
 

    秦羽摸摸女兒的臉,她想這個時候,小花花大概也不願意和大房的人待在一塊,“好,你跟媽媽一起去。”
 

    院子裡的沈鳳儀,正低頭收著針線,見母女倆出來,溫和地笑道“小花花,心情好點沒”
 

    許小華點點頭,秦羽開口道“媽,我和小花花有點事出去一趟,你們先吃飯,不用等我們。”
 

    沈鳳儀忙站了起來,“什麼事啊”
 

    秦羽張了張嘴,故作輕鬆地笑道“小花花丟了錢在路上,孩子心裡疼得慌,我去給找找。”
 

    “原來是為這事啊,我就說這孩子剛才怎麼像失了魂一樣。”
 

    秦羽牽著女兒的手道“媽,我們去去就回來。”
 

    “哎,好找不到就算了,回頭奶奶補給你,好不好”
 

    許小華乖巧地點頭,“謝謝奶奶”
 

    母女倆坐公交,重新到了火車站旁邊的公安局,錢洪澤一抬頭看到許小華進來,還愣了一下,“小同志,怎麼又回來了”
 

    秦羽說明了來意,表示想複印一份當年的相關材料,並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證。
 

    錢洪澤把證件遞給一旁的師傅,雷柏樹接了過來,微微皺眉道“申請理由是什麼”
 

    “公安同志,我找了我女兒十一年,我從京市六中的教師,調到江城、漢城、皖北、川南、雲貴各個偏僻的鄉村去支教,我找了這個孩子十一年,但是今天她告訴我,你們當年是帶著她的信息,上過我家門的”秦羽一開口,聲音就止不住地打顫。
 

    雷柏樹抬頭望了她一眼,見這個女同志確實滿面風霜,狀態看著比工作證上的年齡還要老態,心裡喟嘆一聲,點了點頭道“你們坐一會,小錢,把登記簿拿給他們填一下。”
 

    秦羽輕輕道了聲“謝謝”
 

    等填到抄錄資料的用途時,秦羽執筆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很快“唰唰”地寫上“懷疑當年孩子的走失與被拐賣有人為因素,對社會治安有諸多潛在隱患,希望協助公安,早日查獲真兇”
 

    錢洪澤的眼神微微一閃,覺得這個媽媽不愧是當過老師的,師傅剛才還說,她家這個大概率是家庭內部矛盾導致的悲劇,她這麼一填,倒像是幫助他們公安做好事了。
 

    但是這樣填也沒錯,上面過來查的話,會給他們減少很多麻煩。
 

    雷柏樹這次不過十分鐘就過來了,讓錢洪澤幫忙抄了一份,加蓋了公章,遞給了秦羽。
 

    秦羽一再表示感謝,末了臨走的時候,仍舊忍不住開口道“雷公安,當年我家只有幾個人在,我拿出相冊的話,你能認出來,當年是誰說的我女兒找到的嗎”
 

    雷柏樹搖搖頭。
 

    秦羽再一次道謝,仔細地將這份材料放在了包裡。
 

    出了公安局,秦羽並沒帶著女兒回家,而是去了郵局,準備給她在川省理工大學任教的哥哥秦鵬打電話。
 

    倆人預交了話費,在電話廳裡等話務員接通電話的時候,秦羽小聲和女兒道“你當年是冬月16日走丟的,你大舅舅和大舅媽是18日過來的,在這邊待了五天,我再問問你大舅對當年的事,還有沒有印象。”
 

    大概半小時,話務員喊她們過去,秦羽立即和哥哥道“哥,小花花找到了,”未等那邊開口,又接著道“你先聽我說,小花花是被人收養的,但是她的養父在帶走她之前,在公安局按走失人口做了登記。”
 

    “對,我們也去公安局備過案,所以公安當時是來我們家問過情況的,你對這事有印象嗎”
 

    聽到大哥肯定地表示沒有,秦羽不知道為什麼,竟覺得鬆了一口氣,她想可能潛意識裡,對人性的失望,讓她連自己的哥哥嫂子都不信賴了。
 

    就聽電話裡的大哥道“小羽,當時我和你嫂子,跟著小花花的大伯一直在外面,沿著東門大街附近的衚衕,挨家挨戶地詢問,到晚上天黑了才回來,所以我們根本不知道公安上門這回事。”
 

    頓了一下,電話那邊的秦鵬接著道“你這樣說,我忽然想起來,你大嫂當時懷有身孕,因為女兒被車撞了,受了驚嚇,在家裡養胎。你婆婆去醫院照顧孩子了,你大嫂的哥嫂當時也過來幫忙,我還記得她哥是叫曹曹雲釗吧”
 

    掛了電話後,秦羽和女兒道“你大舅舅、大舅媽和你大伯,當時一直在挨家挨戶地問你的消息,他們三個都不在家,你奶奶在醫院照顧呦呦,我和你爸當時也在外面跑。”
 

    許小華望著母親,輕聲問道“那家裡還有誰”
 

    秦羽回望著女兒,緩聲道“你大伯母當時受了驚嚇,在家養胎,她哥嫂過來照顧她。”
 

    “她哥哥是之前來我們學校找我的那個人嗎”
 

    秦羽點頭,“對,叫曹雲釗。”
 

    倆人出了郵局,在等公交車的時候,許小華才問了出口“媽媽,這事,你準備怎麼辦”
 

    秦羽給女兒理了理被寒風吹亂的頭髮,“等晚上你大伯、姐姐回來,我們在飯桌上說,左右我們一家就這麼些人。”
 

    先前,小花花一生下來,大哥就非常疼愛這個孩子,孩子走丟後,大哥每每去哪裡出差,也會託親拜友地讓大家幫忙留意小花花的消息。這麼些年,她對大哥一家是心存感激的。
 

    因此,長嫂幾次挑小花花的刺,她都忍了下來,不想壞了一家人的和氣,讓大哥難做。
 

    但是這次,秦羽覺得,這一層溫情的面紗,已然沒有再遮著的必要,那個告訴公安假消息的人,不管是誰,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許小華在問出這個問題之前,是有些猶疑的,回來這麼幾天,她大概也看出她母親的性格,是有些隱忍和顧全大局的。
 

    如果這事鬧開,首先她們一家就不可能再和大伯一家在同一個屋簷下住著,再者,她爸和大伯的關係,怕是也得鬧僵,為難的是她奶奶。
 

    此時,聽到媽媽這樣斬釘截鐵地告訴她,要把這事在飯桌上攤開,許小華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受,有些意外,也有些預料之中。
 

    預料之中,是因為她知道媽媽是愛她的,意外卻是因為,她不知道她的媽媽,是否會因為愛她,而願意對抗整個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