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章 好久不見

 小華和耿傳文聊完,已經是十一點了,耿傳文留她在單位食堂吃個飯,小華婉拒道:“謝了,耿哥,我怕一會遇到許主任,又要添堵。”

 耿傳文笑道:“小華,你這脾氣可比以前厲害了一點。”

 小華想了一下道:“耿哥,你說的‘以前’大概是十四年前,我才17歲。”那時候,她才回家不到一年,雖然奶奶和爸媽對她很好,她還是有些拘束、不自在的,與親人間的隔閡,要到好幾年後才完全消除。

 耿傳文見她不願在這吃飯,就送她出去,隨口問道:“小華,那你大學畢業以後,準備從事哪行呢?”

 小華道:“大概率還是製糖工藝這一塊,我還挺有興趣的。”頓了下,又道:“咱們認識的那天,剛好舉辦五一技術競賽,你還記得吧?”

 耿傳文點點頭,“記得的。”

 小華道:“我那天問春市糖廠的艾大姐要綿白糖,一點白糖而已,大家那麼珍惜,我當時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後面接觸了這一塊,覺得我們和國外還有很大的差距,未來大概需要更多的人投入到這個領域來。”

 她沒說的是,目前國內的製糖工藝主要來源於蘇國,蘇國缺少甘蔗,但是相較於甘蔗,甜菜製糖的效益很低。

 技術引進和革新實是迫在眉睫的。

 耿傳文駐足,望著她道:“小華,我沒想到你對從事的行業還有這麼深的思考,我相信你會在這個行業內大放異彩的。”

 小華微微笑道:“謝謝耿哥。”

 耿傳文又問道:“小華,你剛說1964年的五一技術競賽,我忽然想起來,我們當時是不是幫了一個暈倒的同志,也是你們單位的,好像姓章?”

 小華臉上的笑意微微斂了一點,“對,章厲生,現在在理工大學後勤部工作。”

 耿傳文道:“我記得他家當時條件不是很好,家裡還有一個癱瘓在床又老年痴呆的祖母,母親是摘了帽子的右`派,我想著,是不是也可以納入我們單位這次的文`革後的青年專題?”

 小華道:“他是符合你們這個專題要求的,但是先前我和你說的鄭楠是他的前妻,如果要加入章厲生的話,鄭楠大概是不願意加入你們這個系列的。”

 耿傳文有些奇怪地道:“他們是文化`革命結束後離的婚?鬧得不愉快?”

 “對,耿哥!”

 耿傳文微微挑了下眉,“章厲生家的情況,在當年可是特別不樂觀的,他這屬不屬於過河拆橋?”文化`革命結束後,鬧離婚的有很多,不外乎是那幾種情況,耿傳文稍微想了一下,就知道章厲生和鄭楠屬於“過河拆橋”一類。

 小華沒有多說,只說如果他想放在專題裡的話,可以去問下楠姐的意願。

 耿傳文應道:“那我明天就聯繫一下鄭楠同志。”

 **

 5月1日,許小華和徐慶元在京市火車站接到了許衛華一家,甫一見面,衛沁雪就緊緊抱住了小華,“妹妹,真是好久不見!”

 小華笑道:“嫂子,好久不見!嫂子,今天怎麼改稱呼了,以前我倆不都喊名字嗎?”

 衛沁雪望著她,鼻子微微發紅地道:“我覺得喊妹妹更親熱一點。”

 許衛華在一旁輕聲道:“最近沁雪爸爸給我們1976年的時候,你回京市出差來,順道去看望他,還偷偷給他配了眼鏡、買了蜂窩煤,又留了錢,解了他燃眉之急。沁雪看完信,伏在桌上哭了一場。”

 衛沁雪眼裡含著淚花,望著小華道:“我爸爸怕我擔心,一直沒告訴我,這回知道我要回著,緊緊握著小華手道:“小華,謝謝!”

 小華道:“沁雪,就算你不是我嫂子,以我們倆的交情,我去看望衛叔叔也是應該的,何況你又成了我嫂子,本來就是一家人,我倆之間用不著客氣。”

 衛沁雪道:“我知道,你哥也這麼說,可是我就是想說。”她一想到爸爸當時的境況,心裡就特別不好受,她這個當女兒的毫無察覺,是小華默默地幫她盡了心。

 衛沁雪想到這裡,摸了摸兒子的頭道:“青川,這是你姑姑!”

 小華蹲下身來望著三歲的小侄子許青川道:“小青川,坐火車累不累啊,姑姑抱抱好不好?”

 小青川就伸了胳膊,讓她抱。

 小華把孩子抱了起來,然後和哥嫂道:“長得和我哥哥小時候真像。”

 許衛華有些好笑地問道:“你哪看出來的?你看到我的時候,我都十二歲了。”

 小華道:“就是像啊,不然你問問嫂子?”

 徐慶元也在一旁附和著說像,一行人到白雲衚衕的時候,秦羽已經做好了一桌飯菜,笑道:“就等著你們來了,”又招呼小青川過去讓她看看。

 午飯準備的很是豐盛,沈鳳儀一個勁兒給沁雪和孩子夾菜,“大華和小華兄妹倆,也隔了好幾年沒見了,這一回倒是能在京市好好聚聚,”又問道:“你們有沒有考慮調回京市來?沁雪,你爸媽就你一個孩子,也是想你回來的吧?”

 衛沁雪點點頭,當著一桌子的人面,她沒有多說。

 午飯後,徐慶元心裡掛念著試驗,又去了單位。

 衛沁雪到小華房間裡,閒聊了幾句內蒙那邊的情況後,斟酌了一下,才開口道:“小華,我這回回來,還要去看看我媽媽。”

 小華隨口問道:“你媽媽還好嗎?”

 衛沁雪微微嘆了一聲,才道:“不怎麼好,有一件非常荒唐的事兒,我一直都沒和你說。”

 小華問道:“什麼?”

 衛沁雪望著她道:“文化`革命的時候,我媽媽還準備來你家鬧,沒想到過來一看,發現你一家都搬走了,砸了點東西就走了,蕎蕎當時不在家,估計都不知道怎麼好端端地遭了這麼一難,我媽最近寫信才和我提起。”

 媽媽還說,秦羽阿姨是躲過了一劫,如果秦羽阿姨沒有在1966年離開京市,她肯定是會讓秦羽阿姨吃吃苦頭的。

 後面的話,衛沁雪沒說,但是小華從她的表情裡,已然猜出來一點。

 衛沁雪又道:“我媽後面嫁的那個革委會副主任,去年就坐牢去了,我媽現在說是生活無著,希望我能奉養。她是我媽,我自是該贍養的,但是一想到她做的那些事兒,我心裡又覺堵得慌。”

 小華道:“你先去看看她的實際情況,要是衣食無著,總不能看著不管,要是日子還能過,你不管也就不管了。”

 衛沁雪道:“你哥也是這麼說,那我下午過去看下,小華,你陪我一起吧?實話說,我自己都不想去面對她。”

 如果小華一家沒有搬離京市,她都不敢想象她的母親會做出什麼來?如果媽媽真害了秦姨,她以後要怎麼面對小華和大華?

 而追根究底,兩家其實無仇無怨的,只有多年前的一點意難平而已。

 小華想了一下道,“好,我陪你去吧,你就說是朋友,你媽應該也不記得我了。”

 衛沁雪點點頭。

 下午三點鐘,兩個人牽著小青川找到了柳思昭的住處,大雜院裡一個十來平反的房子,即使是下午也拉著窗簾,屋子裡黑洞洞的,入門的左手邊擺著一個半人高的小破櫃子,放了碗筷和茶杯等,靠裡擺放著一張單人床,中間是一張小方桌,壞了一隻腿,底下用一塊石頭墊著。

 此時屋主人正在整理著桌面,衛沁雪喊了一聲:“媽!”

 小青川跟著喊了一聲:“姥姥!”

 柳思昭的身形僵了一下,隔了好一會兒才回頭,望著門口站在光線裡的女兒,又望了望外孫,輕聲笑道:“沁雪,你站的地方太亮了,我看不清你,快進來。”

 衛沁雪拉著兒子的手,小華沒有進去,說在外面等她。

 等進了屋子緩了一會兒,衛沁雪的眼睛才漸漸適應裡頭的光線。

 柳思昭變化倒不是很大,眼睛在小青川臉上掃了一下,就移了視線,問女兒道:“你這回回來能待幾天?孩子是跟你,還是跟他爸?”

 衛沁雪道:“媽,能待一週,小青川跟我回去,”又對孩子道:“小青川,過去讓姥姥好好看看。”

 小青川沒應聲,也沒動,一雙大眼睛盯著姥姥看,像是有些害怕。

 柳思昭擺擺手道:“行了,別為難孩子,讓他出去玩吧,我們母女倆好好說說話,外頭那個是他姑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