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章 我們談談(第3頁)

 

    即使世界忽然驟變,系統時而斷網無法時時維持馬甲菲特的產業,重要卡牌死亡一張,異獸侵略提前,似乎一切都混亂了。時寸瑾仍然沒有驚慌失措,他的身體變得健康,有力,充滿旺盛的精力。
 

    忽變的一個月現況在時寸瑾面前化為一座高聳入雲的絕境雪山,他是雪山前那位早已準備好,卻遲遲至現在才能穿上釘鞋,拿上冰鎬的登山者。
 

    “還有30分鐘就三小時了,阿努什卡應該已經在回來的路上。”時寸瑾一手抱著沉重的頭髮,往浴場另一個候茶卡座走,他呢喃兩聲“稍微做點談話準備吧。”
 

    城堡次臥,沖洗室。
 

    “嘭”機甲頭盔砸在地上。
 

    “咔嗒、咚、嘭。”各式貼片和護具衣物一一被阿努什卡解下,丟在地上。
 

    阿努什卡赤腳走進沖洗室,在白瓷磚地上走出一串血腳印和四條扭曲蜿蜒的細細血線。
 

    “唰”沖洗室噴頭被打開,滾燙的熱水混合著清潔消毒液一塊兒衝下來,從阿努什卡身上衝下更多血水。
 

    血水順著阿努什卡肩背上收不回去的四翅黑翼上流下,染出一地池的深深淺淺的紅。
 

    阿努什卡有幾根蝶骨在鱗膜內折斷,四翅黑翼耷拉著,純黑的蝶翼表面鼓出一大片一大片的蛇形蠕動的肉芽,新的軟骨和血肉在黑鱗膜下蠕動著生長修復,沖洗室除了唰唰水流聲,隱約還能聽見一點黏膩的肌肉撕裂音。
 

    等沖洗室的地磚只餘清水流淌時,阿努什卡的四翅也癒合好,他關掉花灑,收起鱗翅。
 

    可收到一半,阿努什卡突然皺著眉又放出來,把左右不對稱的上下各一邊黑色蝶翅伸到面前。
 

    “嘖。”阿努什卡舌尖抵著齒,嗤了一聲。
 

    他的蝶骨自愈歪了,需要找軍醫重新折斷再接骨癒合,不然歪曲的延長平衡骨會影響他的飛行速度。而且還收不回去,歪曲的延長骨變形會戳穿他的肺。
 

    阿努什卡沒有在選擇方面猶豫一秒。他把蝶翅收攏成鴿形,快速穿上訓練背心,垂著四翅往天空浴場走去。
 

    天空浴場就在城堡主臥上方,有直達的玻璃景觀電梯。
 

    推開浴場門之前,阿努什卡在原地站了幾秒,手放在門把上方,不怒也不悲,臉上只餘水洗過的、空洞的蒼白英俊。
 

    他也沒有怎麼好好打理自己;金髮溼亂,鬢角溼淋,水滴從額側流至下巴,一滴一滴砸在浴場雕花的銅把手上。
 

    “簌簌。”
 

    “簌簌。”
 

    阿努什卡對著空氣無聲一句停下。
 

    背後因為扭曲癒合而難耐痛意的黑色蝶翅又簌簌顫了兩下,耷拉垂著不動了。
 

    他擰開浴場門把手。
 

    門開了,裡面霎時湧出一股溫暖飽滿的香風熱氣,結結實實地浪撲了阿努什卡滿身滿臉。
 

    許多聲音在阿努什卡耳邊輕柔響起;溫泉池的水流聲,舒緩的輕音樂,天空穹頂裝飾的旋轉星體機械聲許多聲音都比浴場內的心跳聲和呼吸聲響。
 

    但阿努什卡還是第一秒就捕捉到了德斯蒂尼健康有力的心跳聲。
 

    浴場是圓形建築,那道強勁有力的心跳聲猶如圓形隧道里的迴音,四面八方地抱過來似的,擁得阿努什卡動彈不得。
 

    他在浴場門口站了一會,才抬眼看向浴池的位置。
 

    下一刻,阿努什卡立刻往前走了兩步,浴池裡沒有身影
 

    ,他
 

    “嗒。”
 

    阿努什卡頓住。
 

    “嗒。”
 

    阿努什卡把浴場門推開一點,往左側茶廳方向看去。
 

    德斯蒂尼坐在茶桌邊,換過一身睡袍,一頭過長的銀髮整齊地編成長辮,從左肩一順落至他的左手臂彎,長辮在臂彎處纏了一圈,又垂直落在地上,和睡袍下探出的一截銀色鱗尾靠在一塊兒。
 

    茶桌擺著的酒水套組裡的金制煙盒攤開在桌上,少了一支白煙和一支配套的細長過濾器。
 

    阿努什卡剛剛聽到的嗒嗒聲就是開煙盒和開點菸器的聲音。
 

    德斯蒂尼的手指夾著一支配裝黑色過濾器的細煙。
 

    那支菸剛剛點燃。
 

    阿努什卡下意識抬腳。
 

    “站著。”時寸瑾說。
 

    阿努什卡一腳落下,停住。
 

    一張蒼白的臉正正對著時寸瑾的方向,不怒不悲。
 

    “阿努什卡,我們談談,好嗎。”時寸瑾輕而緩和地說。
 

    一聲“好嗎”輕盈挑著詢問的音,像吹在耳邊的一口氣,如羽輕撫過耳畔,留下一瞬難耐的癢,令阿努什卡想起他落下輕吻的珍惜。
 

    時寸瑾的吻大多數時候都是輕柔細慢的,慣用柔軟的嘴唇蹭著吻過的地方,像品嚐沒嘗過的酒,食物,果實,飽含愛慾與食慾。
 

    往往時寸瑾落下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吻禮,阿努什卡就想剖開皮肉,露出生著更多感知神經的心,請愛侶盡情落吻。
 

    阿努什卡畸形癒合的鱗翅便又簌簌地顫抖兩下,沒擦拭過的消毒水順著耷拉的蝶尾突流下,落在深色地磚上,猶如兩道淚痕。
 

    溫柔的背後是敏銳與洞察。
 

    “穿著戰服還急匆匆地消失又出現,阿努什卡,外面戰況不太明朗,對嗎。”
 

    敏銳和洞察組成的陳述句是無法否定欺騙的現實。
 

    現實。
 

    現實這個詞像一條鞭子,輕輕抽在阿努什卡受傷的蝶翅上。“簌簌。”他的鱗翅又開始顫了,蝶翼尾突更是蜷了起來。
 

    “為避免浪費珍貴的作戰時間,我的將軍。”時寸瑾目光柔和地與阿努什卡對視,“煙燒完前,也許你願意和我說一下我的親屬近況。”
 

    時寸瑾一字一句清晰地念著每一個音節“我想聽。”
 

    阿努什卡忽然別開臉。
 

    “嗒嗒。”
 

    時寸瑾夾著那支充當計時器的黑色過濾煙器,輕輕敲了一下桌子,“阿努什卡,看著我說。”
 

    阿努什卡閉眼,眼球在眼皮下劇烈顫動兩下,像是在克服某種神經反應。
 

    片刻,阿努什卡把臉轉正回來對時寸瑾對視,說“我不會放你出去。”
 

    他的語態淡漠,嗓音又很乾澀沙啞,喉間彷彿咽過一捧凍碎的砂礫,只餘下血潤溼的寂寥平靜。
 

    “你想聽什麼,我都可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