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0 章 血色嘉年華(六)(第3頁)

 

    在又一次被集火的轟炸中
 

    藏著黑箱的那臺天青色戰甲被蛾種成功找出來,蛾種灰色的戰甲發了瘋似得包圍過來,他們互相踩踏彼此的戰甲,只為堆疊出一個無法逃離
 

    的寶塔形困住天青戰甲。
 

    “臥槽臥槽一群瘋子”系統當機立斷,立刻啟動ai戰甲的彈射逃生裝置,將黑箱重新挖出來,試圖轉移到另一臺ai戰甲身上
 

    “咻”“咻”“咻”
 

    有一張隱形的光學捕捉網瞬間從暗中射擊出朝著那個黑箱張開
 

    黑暗中,數十位蛾種軍雌振翅懸浮,手中拽著捕捉網的回收線,目光冰冷。
 

    繩網一攏到黑箱,蛾種軍雌立刻收網,頭也不回往戰場外飛
 

    中計了
 

    系統慌亂地操控戰甲追擊那批蛾種軍雌,四軍戰甲圍堵上來,硬生生別停一半ai戰甲。
 

    那群蛾種飛得特別快,一眨眼掠過入關大橋,馬上飛入複雜的城市線路。
 

    系統的戰甲緊追其後,ai戰甲數量卻越來越少。
 

    系統急得快要發瘋,操控越來越少的ai戰甲著魔似得追著那群劫走時老師的蛾種。
 

    當那批夜間疾飛的蛾種軍雌被一發天降的電擊脈衝彈炸得翻飛出去,摔進大海,系統險些以為又是四軍的哪一支部隊自家人打自家人了。
 

    繩網攏著的黑箱在半空中迴旋幾秒,被一個同樣有著黑色大翅膀的蟲族抓住繩索。
 

    系統從ai戰甲的監視器裡看到,黑蟲主動去搶黑箱,可抱到後,他的四隻黑色翅膀瞬間失衡。
 

    黑色的蟲族從空中墜落,狼狽地摔在地上。
 

    下一秒。
 

    成千上萬架輕型黑色戰甲從天而降,牢牢護住那個墜地的黑色蟲族。
 

    “第四軍團止步我是第一軍團的戰陣副指揮請指揮官出來給我們一個合法交代你們竟然在異獸潮汐襲來的時刻縱兵包圍我軍駐地城市還炸我們駐地城市的數十架入關大橋第四軍團是想發動排位戰,挑戰第一軍團嗎”黑色機甲擴音器傳出一軍副指揮兇狠的警告聲
 

    系統這才反應過來,那個黑色的蟲族是a567
 

    太好了時老師沒有被鬼牌抓走
 

    入關大橋另一頭,四軍的軍團很快蜂擁而至。
 

    “主播菲特藏匿豢養高等閣下罪狀可判當場擊殺四軍也需要一軍給一個交代,為何你軍的機動部隊會保護一位綁架高等閣下的犯罪者協助犯罪者主播菲特一路從98城逃至新城1號你們難道要重啟瘋狂安東尼血案私自豢養高等閣下嗎”
 

    四軍的回應同樣戾氣滿滿
 

    一軍副指揮
 

    一軍的隊內公共頻道譁然蛾種在說誰主播菲特我就說主播菲特肯定有閣下親兄弟那群蛾種用的是藏匿豢養的罪責指控剛剛是哪個隊伍的傻逼興奮了
 

    一軍副指揮沒想到四軍拋出那麼大個地雷,但聲音很穩“講點證據真當貓眼給予你們的特權能在全宇宙範圍內為你們開道隨便給一位能量巨大的年度風雲大蟲物潑這種級別的髒水,你們什麼時候成為宇宙的主宰者了”
 

    系統監聽網絡,外界紛
 

    紛攘攘,輿論、陰謀論、互相仇恨與敵視像火一樣旺盛,重新點燃系統的不安。
 

    但這一切的亂象都不是系統恐懼的源頭。
 

    a567降落下來,張開蝶翼遮住黑箱後,他十多分鐘都沒有動過了。
 

    a567杵在大橋中間,靜悄悄的,不吭聲,不動靜,不帶著時老師離開,也不出面否決第四軍團的罪證指控。
 

    系統黑進a567的智腦環攝像頭,發現a567單膝跪在黑箱前,木然盯著箱體。
 

    系統不知道怎麼辦,但a567絕不能這樣發呆太久。
 

    第四軍團會因為焦灼的情勢持續給主播菲特潑髒水,鬼牌太瘋了,系統算不出他的底牌也算不出他的下一步計劃。
 

    時老師不能繼續在嘉年華星球待下去了。
 

    系統啟動時老師的社交賬號,給a567彈去一則消息,又操控a567的智腦手環轉成自動播放的ai語音。
 

    菲特“卡許。我是菲特的代發”
 

    阿努什卡什麼都聽不見。
 

    地上的黑箱有一種可怕至極的恐嚇力量,令阿努什卡思維停轉生鏽。
 

    阿努什卡以前從未處理過類似的棘手情況,這個情況已經超出他能承受的情緒極限。
 

    他失聯的副官說菲特把自己藏在箱中,長官,我不確定菲特先生是否受傷。
 

    在降落下來前,阿努什卡一直以為“箱子”是某類空殼展示載具。
 

    當阿努什卡沿著菲特實時傳輸的座標追來,在空中搶下一隻黑箱時,他幾乎不敢相信,箱子是這個意思。
 

    這是一個沉重的,表面坑坑窪窪遍佈彈坑,被血跡淋透的星能電池箱子。
 

    阿努什卡對未來的美好信念、比之以往更強盛的勇氣、誓要征服星海的彭湃野望,他的愛和一切關於未來的美好想象,他的愛侶,此時此刻,就裝在眼前血跡斑斑的黑箱中。
 

    要怎麼去應對處理這種情況阿努什卡逼迫自己接受德斯蒂尼有可能奄奄一息,與死亡一步之遙的狀態。
 

    要如何如何
 

    突兀間,阿努什卡的自我認知產生輕微失調,已經遺忘很久的幼年期狀態重新席捲上來。
 

    這個瞬間,阿努什卡感到世界徒然變得龐大而陌生,惡意與刺痛像巨人的腳掌,從他身上踩過去。
 

    他無法動彈,只能像幼年期硬熬著,等待僵直過去。
 

    阿努什卡盯著帶血的箱子,心口像被戳了個洞,冷風穿過,帶走他的力氣。
 

    你把我變得軟弱了。
 

    “他的荷爾蒙和腺體出了點問題,現在正在休眠,我需要你將菲特送往我們來時的出行艦隊,我會在上面治療他。卡許卡許你聽見我說話了嗎發什麼呆不要再發呆了現在不能浪費時間”一個熟悉的溫和聲線在阿努什卡耳邊氣急敗壞尖叫。
 

    ai音變成阿努什卡熟悉的溫柔聲線,刺破封閉他情緒與認知的凝滯繭房狀態。
 

    阿努什卡的嘴唇輕顫,意識到
 

    自己必須從這個凝滯狀態抽出,不能hei不能浪費救hei治療heihei治,時間。
 

    “我”阿努什卡張嘴,凝滯幾秒,才又有聲音從喉嚨裡出來,“我帶來了,戒指。”
 

    “你答應我願意,現實戴上。”阿努什卡輕聲說,反覆念著,終於把所有詞咬對位置。
 

    “你願意在現實裡戴上訂婚戒指。”
 

    “你願意。”阿努什卡汲到了一些力量,伸手去開箱。
 

    不知道是早先撞壞了,還是一直沒鎖緊,黑箱的鎖很輕易被阿努什卡摘下。
 

    阿努什卡的夜視能力優秀至極,鱗翅圍攏的黑暗不能阻擋他分辨箱中景象。
 

    德斯蒂尼蜷縮著沉睡,臉抵在膝蓋上,輕壓出一個淺凹,電池箱的防護軟墊將他的手腳保護得很好,沒有出現骨折和關節扭曲。
 

    染血的銀髮仍然那麼美,在黑暗中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阿努什卡聽到德斯蒂尼心跳聲。
 

    他手中存著德斯蒂尼贈予的兩條心跳語音,一則虛弱,一則強勁。
 

    強勁心跳聲是輕盈的咚咚聲,像一頭小鹿,蹦跳得十分有規律,令人歡喜愛憐。
 

    而虛弱心跳聲則是緩慢沉重的嘭嘭聲,像一位行將就木的傷者,手肘抵在牆上,勉力前行。
 

    現在,德斯蒂尼的心跳聲要比第一條心跳語音還微弱些許。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德斯蒂尼經歷了什麼,才會導致心跳退化成這樣
 

    黑暗中流光溢彩的銀芒在阿努什卡瞳中放大,化為一縷寒氣,鑽進他的口鼻眼耳,直直淌進他的五臟六腑,賜予他的器官新的生命。
 

    體內的臟器存在感前所未有的鮮明,它們好像一個個產生了獨立生命,互相糾纏廝打,在他的腹腔內廝殺得鮮血淋漓,器官將反胃、痙攣、絞痛的觸感上傳到末梢神經。
 

    無數情緒像無數條命,在阿努什卡的身體內尖嘯,撕裂,死去又重生。
 

    阿努什卡無師自通,認識到這種臟器疼的名字。
 

    這是悲傷。
 

    “”
 

    阿努什卡又聽到嘈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但分辨不出任何內容,滿心滿眼都被箱子裡的存在佔據。
 

    他將沉睡的時寸瑾摟進懷中,握住愛侶的手。
 

    那手毫無反應地垂著,像幾枝被折下的柳枝,柔軟地順著阿努什卡的力道動。
 

    這個柔軟無力的觸感旖旎又恐怖,阿努什卡瞬間僵住,僵得久了,他握住的冰冷指尖已經被捂熱。
 

    阿努什卡拿出戒指,將戒指握在掌心裡同樣捂熱了,才為時寸瑾戴上。
 

    “溫熱的,很合適。”
 

    又幾秒,他湊近時寸瑾的臉,吻了一下時寸瑾的唇,“不用打申請了,你也答應過我。”
 

    他的愛侶沒有反應,沉默而溫順地被擁在懷中。
 

    阿努什卡的喉結動了動,壓下一聲顫抖的氣音,慢慢低頭,將臉貼向時寸瑾的胸口,靠近那顆沉重虛弱的心臟。
 

    此時此刻,阿努什卡甚至分辨不出時寸瑾衣襟上屬於別的蟲族的血臭味。
 

    他用鼻尖代替手,輕輕頂開時寸瑾凌亂的衣領,用鼻尖、臉、眼球從胸骨中間,一路輕撫,直至鼻尖抵到時寸瑾脖間的黑色頸扣。
 

    阿努什卡用鼻尖輕輕頂了一下時寸瑾的下顎,沉睡的時寸瑾自然又無力地後仰頭,露出一截染著黑血的脖頸。
 

    黑暗中,阿努什卡靜靜盯視幾秒,突然張嘴,犬齒暴漲化為刃牙,一口咬碎時寸瑾的頸扣
 

    那截弧度漂亮的雪頸便完全呈現在阿努什卡的視線下。
 

    “咯吱,咯吱。”黑暗中傳來金屬零件扭曲碎裂的細聲。
 

    一直在阿努什卡耳邊尖叫的系統瞬間不敢再吭聲。
 

    阿努什卡沒有把頸扣碎片吐掉,而是盯著時寸瑾,一下又一下地嚼碎了頸扣的金屬零件和抑制藥水針管,喉結一動就嚥了下去。
 

    阿努什卡將臉重新貼回時寸瑾的頸窩裡,許久才說“你毀掉了我給你的信任。”
 

    “你答應過我,你承諾過我。我為你嘗試去適應慢節奏,我從不相信你能保護自己,但我還是選擇相信你相信你能保護自己,相信你背後的力量與你信任的那些親長”阿努什卡將唇貼在時寸瑾頸側,他將黑色的頸扣弄掉後,才發現愛侶頸側有兩粒紅似漿果的小痣。
 

    阿努什卡伸出舌尖碰了碰時寸瑾頸側的紅痣,呢喃“千百年來,多少歷史慘案歷歷在目,閣下們很難在這個危險的宇宙中獨自生存,可我仍然相信了你的話,相信你的瘋狂”
 

    阿努什卡的唇貼在時寸瑾頸側,輕輕動了兩下,“但你回報了我什麼”
 

    黑暗中,阿努什卡的牙刃從牙床中凸出,對準了時寸瑾的喉嚨。
 

    可是,當牙刃貼在愛侶的肌膚處,柔軟的觸感與血管泵動又讓阿努什卡無法再下一寸。
 

    即使只是在喉間咬出一個警告的齒痕,彰顯控制地位顛倒,阿努什卡還是不願時寸瑾流血受傷。
 

    阿努什卡把頭埋進時寸瑾的頸窩,什麼也不做,只是用臉去感受時寸瑾跳動的頸動脈。
 

    “我不會再相信你了,你把我交付信任的勇氣毀了。”阿努什卡說。
 

    系統突然黑了a567的手環,操作最大電流,狠狠電了他一把
 

    “阿努什卡卡許”
 

    系統開機以來頭一次歇斯底里地尖叫a567的全名“你再抱著他在這裡發呆時寸瑾就要被你害死了”
 

    低頭的阿努什卡沒吭聲,但四翼黑翅組成的包圍翼膜顫了顫。
 

    系統立刻說“四軍要抓走時寸瑾你聽見了嗎貓眼的禮儀長死咬菲特不放,他在給主播菲特的名聲潑髒水還要搶走時寸瑾,要把時寸瑾綁回貓眼時寸瑾一旦在這個時候上貓眼,你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你出身有問題你性格傲慢且不好相處你知道嗎我在四軍的信息庫裡看到很多關於你的點評貓眼禮儀官沒有一個蟲喜歡你”
 

    “所有禮儀官都不
 

    會讓閣下和你約會他們討厭你的傲慢自負和桀驁不馴除非你在30歲之前成為第一軍團總長或者漫遊者的總長你才有可能和貓眼的高等閣下約會結婚但是”
 

    系統努力恐嚇失常的a567“在你30之前時寸瑾一定會和別的明星軍雌結婚呃那種那種百年軍團世家我時老師性格超好軍雌超愛他們結婚三個月就會有蟲崽誕生三年抱十個頭一個孩子就叫菲”“轟”同一秒,突然有一聲爆破在他們身旁不遠處炸開。
 

    系統話音未落,阿努什卡立刻收攏蝶翅,閃離原地,往大橋後方撤去。
 

    系統通過阿努什卡的智腦環麥克風尖叫,“那群四軍又增兵了他們鐵了心要在今天把黑箱搶走”
 

    入關大橋口,四軍蛾種蟲數暴增兩倍,戰甲尖刀團持續衝刺一軍機動部隊的防線
 

    一軍軍雌戰力優秀,每一個戰甲兵以一當十。
 

    但,他們再能打,也不可能靠數量稀少的機動輕武裝打贏四軍的強火力突襲兵
 

    四軍的進攻線已經從入關橋頭推到了橋段中部。
 

    “a567你看,四軍推進線左邊30°,一公里外,樹蔭裡有一架浮空載具。四軍的指揮大校和要抓菲特的貓眼禮儀長就在裡面,他們從98城追到現在。”系統控制阿努什卡的智腦環說,“現在領主獸被你殺了,天空港解封,你快帶著時老師上黑戰神,我們立刻乘坐超級艦離開北極星”
 

    阿努什卡重新將德斯蒂尼藏回箱中,慢慢回收蝶翅,輕聲複述一遍“左邊30°,一公里,浮空載具。”
 

    系統有點不祥預感“是的,我們走吧萬一天空戰場的四軍大部隊回來,我們就很難跑掉了”
 

    阿努什卡沒有接話,他對天空抬手,掌心不知何時握著黑戰神的操作密鑰。
 

    他輕點了密鑰兩下,新城1號上方,沒有熄火的黑戰神突然動起來,將巨大的機械手臂伸進城市。
 

    “黑戰神動了”“防禦”“巨型戰甲不可登陸城市一軍再次違規”四軍一方發出混亂騷動。
 

    大橋這邊。
 

    “傷害德斯蒂尼的蟲,是此次監督嘉年華的禮儀長,戈貝利爾貝林。”阿努什卡問“是嗎”
 

    “是是啦。”系統注意到a567的不對勁,小心道“要不我們先把德斯蒂尼送走,再詳談這個問題”
 

    炮火聲在大橋上炸響,黑戰神的機械手臂降下,靠近駕駛員的站位。
 

    阿努什卡將黑箱放到黑戰神的掌心中,保持和黑戰神的精神同調,控制機械巨手回收。
 

    但他沒上黑戰神。
 

    阿努什卡眺望遠處,雙瞳出現變化,從圓點拉成細長。
 

    系統還在運轉仿時老師邏輯模塊,它瞬間明白a567的鐵砣腦子根本沒轉過彎他正在調整視線距離,他他他想去見鬼牌不a567想殺了傷害時老師的鬼牌
 

    “a567你冷靜你冷靜不要再給菲特惹麻煩了”系統通過阿努什卡的智腦環發聲,“四軍給菲特潑了很多髒水,你現在襲擊那個禮儀長,一旦嘉年華結束,菲特的罪責會更重”
 

    阿努什卡“你是第一次幫德斯蒂尼收拾局面,你沒上過戰場,也沒和首都盟蟲或者軍派蟲談過合作,逃跑是錯誤的。”
 

    系統“我沒有惹你。”
 

    阿努什卡摘下手套,露出完整人形的雙手,右手腕戴著一隻細邊黑環和一條三股辮金線。
 

    “只有活著的蟲族才能定義罪責。”
 

    阿努什卡活動手掌,十指發出骨頭拉長的咯吱聲。
 

    “輸贏不在言論與法律。”
 

    “誰無法開口說話,誰就是輸家。”阿努什卡毫無情緒起伏說道。
 

    他壓低身形,子彈般衝向一公里外的載具方向,速度快的沒在系統的監視器裡留影。
 

    系統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