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糖 作品

第243章 決裂之夜002

梅田梨紗蒐集的人口失蹤報告充分證實了民政部長羅根的重要性。所以,慕景才費了一番功夫將人扣下來,而不是交給軍方。

相較而言,就連諾曼都只是送去了鷹堡。

倒不是說慕景不相信自己的朋友,然而托克維爾畢竟也是現役將軍,領著軍方的薪水,太空監獄裡面更是佈滿了各方勢力的眼線。

本來以為互助會這樣的民間組織更加安全。

是她走眼了。

秦湛深深的嘆了口氣。難怪人們都不願意把話說的太絕,慕景還沒有說出最終結論,他的心已經如此難過了。

對於“幕後指使”的控訴,秦湛沒有承認,同時也沒有否定。他反問,“你知道直接動手殺害羅根的兇手是誰嗎?”

以慕景慣有的思維模式,認為這實在是相當奇怪的問題。

職業關係,她前半輩子沾染的人命並不少。然而,她不能說,殺死那些人的是機甲、是粒子炮、是激光刀。兵器收割人命,但使用兵器的是人。

所以慕景一直認為,要對羅根死亡負責的並非直接動手的小卒,而是下達命令的黑手。

但是,秦湛在這個時候卻把執行者推到了臺前。如果此舉是為了拉一個墊背的,手段未免有些太拙劣。

秦湛並不打算為自己開脫,他只是很嚴肅的陳述事實,“羅根死於飲用水中毒。而在他水裡下毒的,是小葉。你也可以稱她為葉卡捷琳娜,與凱撒同批次出產的人工智能。”

慕景一怔,隨即明白了整個過程。

外人都能看出羅根有問題,羅根本人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渾身上下都是秘密?有人會對這些秘密感興趣,不遺餘力的深挖。但更多的人卻希望秘密被永久埋藏,伴隨著他的屍體一起。

與諾曼的處境不同,儘管進了鷹堡,再想出來就難了。可至少在鷹堡內的安全是無需擔憂的,官方的監獄,吃喝拉撒都要遵守章程。然而,被安置在互助會里的羅根會遇到什麼,真就不好說了。

負責看管羅根的安蜜兒做法其實相當聰明,她將此項任務安排給了小葉。一方面當然是因為在人工智能的概念裡,工作不分貴賤,對於照顧一個階下囚並不會感到丟臉。而更重要的則是從羅根的角度考慮,人工智能在沒有得到明確命令之前絕對不會傷害人類。比起日日面對不知道安了什麼心的互助會成員,與一個人工智能相處,羅根反而覺得安全。

羅根不知道,葉卡捷琳娜是人工智能裡的異類。

她,沒有殺人限制。

電影夜的小樹林,凱撒堵住了頂著經紀人身份的小葉,並且確認了她的缺陷……或者說,最大的優勢。

從那個時候起,慕景便感覺到了一股難以描述的不安。

如今,不安應驗在了這個地方。

秦湛的表情愈發嚴肅,目光發冷,好似被第零區的冰原之風吹透了一般,“沒有限制的人工智能——阿景,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很多事的佈置遠比你想象的更為深遠,延續的時間也遠比你估算的更長,牽扯在其中的人,都遠比你預料的更多。你真的不應該牽扯進來。”

早已深陷其中的慕景認為對方的勸誡毫無價值,便當成了耳旁風。

秦湛無力的搖了搖頭,不再說時過境遷已經沒有意義的話。對於先前的問題,還是給出明確的回答,“小葉下毒的事,我提前得到了消息,但我選擇默許。直到今天我依舊認為,羅根的確死了比較好。”

與一個漫長而龐大的佈局相比,秦湛本人一次默許實在不值一提。但慕景很清楚,本次是因為有人動手,所以他樂得清閒冷眼旁觀。可如果沒有小葉的行動呢,想來,他應該也不介意添一條人命債。

“為什麼?”慕景追問,“羅根在整個事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秦湛沒有馬上回答,反而先笑了笑。一點戲謔的笑意與他的虎牙相得益彰,只要抓拍下來,用不著修飾便可以上娛樂版頭條,引發一場癲狂的尖叫。

誰也不知道,他的笑僅僅只是為了掩飾眼底的悲憫。

“阿景,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特殊?”

“暗物質缺乏?”提到特殊,倒是不難想到這一點。

不過誰能想到,曾經被視為遺憾的缺陷,有朝一日竟然會成為被追捧的特質?

該說是時移世易?還是人們都瘋了?對於好壞的評判竟然也能一天一變,沒個準數。

慕景看出一點羅根的用途,“羅根的全民普查就是為了篩選缺乏者?這有什麼特殊含義?”

從最近的一次普查數據,暗物質缺乏者占人口的三分之一。而之前拿到的失蹤者報告,由於缺少相關資料,慕景並不能確定他們是否也都是缺乏者。但如果兩者能夠契合,確實別有深意。

然而慕景還有一事不明,人口的三分之一,基數如此龐大,不管羅根要做什麼,都不缺少實驗“素材”。

為何還要在冰原克隆出一片大腦森林?

秦湛下一句話打斷了慕景的沉思,像是潑了一盆冷水,“再往下,就是我不能說的了。”

他很清楚,慕景並沒有因為他之前“坦誠”便打消對他的懷疑。他殺死羅根的動機從來不曾減弱,區別只在於是不是真的動手而已。

慕景的語調越來越冷,“我真的很難理解你的自作主張。不僅是羅根這一件事,還有別的。”

譬如,與互助會同流合汙。

這點兒自知之明秦湛還是有的,他知道自己如今正在走的路是何等出格。也幸虧慕景足夠理智,還能夠心平氣和的與他說話,而不是駕駛一架機甲與他同歸於盡。

秦湛的語調很平靜,但語速很慢,拖慢的音調讓每一個音節都格外清晰,蘊藏著一種不動聲色的悲涼,“從見到金屬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之前數年的苦心經營都白費了。到頭來,我終究只能走上這條路。而你,儘管我百般阻攔,也沒能阻止你走上你將要走上的路。”

聽起來,秦湛彷彿是在暗示她會接受雷蒙德的鄭重邀請——有點好笑不是麼,連她自己都還沒有完全決定呢。

所以先不管未來,倒是過去,還有一筆不大不小的賬要算。“所以,之前凱撒百般推脫,就是不肯直說金屬棺裡藏了什麼,也是你授意的?”

其實,比起慕景曾經問過的很多問題,眼下這個真的不算太難。實在找不到別的說辭,簡單回答一個“是”或“不是”,也就夠了。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並不複雜的問題,卻把秦湛問傻了。

他忽然意識到,兩個被自己千方百計隱瞞的秘密,已經被慕景洞悉了。

其中之一,當然是凱撒的權限。他竟然比慕景這個名義上的正牌主人擁有更高權限,聽起來簡直處心積慮。

然而,通過全息投影,秦湛在一個角落中看到了變成節能形態的凱撒。趴伏在地的西伯利亞狼閉著眼睛沉睡,證明他正在休眠。可不管怎樣,他並沒有被丟棄。

秦湛很想問慕景,明知有問題,為什麼依舊還把凱撒留在身邊?

但他沒有問。

沒有特別的理由,就是有些害怕。

更讓秦湛害怕的是,金屬棺的秘密已經被破解了。他處心積慮堆砌的保護層宛如一個肥皂泡,一戳就破。

他甚至不敢詢問慕景如今的心情。

親眼看到自己屍體時的心情。

鐵血的女將軍並不打算談論心情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一旦開口,只有冷冰冰的事實,“我要知道屍體的事。”

秦湛痛苦的無以復加。他原本就比慕景感性,此刻更像是在詠唱一曲悲歌,“你不該問這個。有些痛苦,我一個人承受便足夠了。”

慕景不解風情,近乎殘忍的追問,“什麼樣的痛苦?把屍體埋進棺材裡?”

如果這是個玩笑,那也屬於黑色幽默的範疇。更何況那是事實——什麼樣的痛苦?當然是親手埋葬愛人的痛苦。

面對面聽到慕景說出這話,秦湛的心頭幾乎生起了幾分怨恨,因為她幾乎湮滅了他某個隱秘的願望——

秦湛曾經無數次設想過,假如有一天他與慕景都無法活下去,那麼最好能死在同一時刻。

如此一來,誰都無需面對彼此的屍體。

電影夜,慕景處於雷蒙德的火力威脅中,曾經問過他的意思。他是那般發自內心的高興,真恨不得坐實了殉情的結局。

然而,這個隱秘的願望又是如此陰暗瘋狂,除了那晚之外,哪怕只是想一想都充滿了罪惡感。

慕景以近乎漠然的態度觀察著對方的神色,儘管秦湛對她的這種態度深惡痛絕,但從效果來說,只有足夠客觀,才有可能洞悉真相。“難道金屬棺裡的……屍體真是你放進去的?”

“不是我……但是,我通過某種方式目睹了整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