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5 章 震懾(第3頁)

 空缺了一塊。

 圓弧狀的包圍中,有一顆樹過於寂靜了,彷彿棲息其上的蟲蠹都死了一樣。

 謝樞是不太會用謝春山的劍招,但這具身體的修為卻是如假包換的,他的五感遠比常人敏銳。

 修仙者習慣了這種敏銳,大腦會自主忽略龐雜的信息,否則負荷太大,容易發瘋,除非謝春山刻意注意,不然是不會覺察到這點不同的。

 但謝樞不一樣,他驟然接手了謝春山的修為,還在適應期,像個高度近視的人驟然配了眼鏡,加上他本身就警惕,這才能夠發現。

 薛隨原本站在樹下,瞧見宮主便直立起身體,自覺的從謝樞手中接過食盒,像個合格的提包小弟,卻見宮主半點沒有走的意思,而是立在原地,不知看向何處。

 從思幽閣出來,謝樞便抱起暖爐,披上大氅,他不鹹不

淡的看一眼薛隨,薛隨的膝蓋便軟了一塊。

 “宮……宮主?”

 謝樞:“這樹,你不覺著不對?”

 薛隨戰戰兢兢:“什麼,什麼不對?”

 謝樞:“你聽不見?”

 薛隨簡直要跪下了:“聽……聽見什麼?”

 謝樞意味深長的收回了視線。

 極隱蔽的手法,薛隨是宮中僅次於謝春山的人物,單論修為還在吳不可之上,他卻沒有察覺。

 謝樞不答,徑自繞著思幽閣走了起來。

 他抱著手爐,步履極慢,不時抬眼四顧,像是富家公子出來郊遊踏青,薛隨冷汗淋漓,不多時,他們一起停在了一顆樹下。

 謝樞微微捻動手指。

 這棵樹不對勁,可他看不出來為什麼不對勁。

 謝樞初入修仙界,心法學了一半,術法半懂不懂,至於更多的符咒丹藥陣法毒蠱,更是一竅不通。

 但是沒關係,這裡有個還算懂的。

 於是,薛隨只看見他們宮主回眸,一雙狐狸眼裡浸滿了冷意,他就那麼靜靜看著薛隨,如同看一具無甚用處的屍體。

 “薛尊主。”薛隨聽見謝春山和緩開口,“都站在了這裡,你還不知道哪裡有問題,要本宮來教你嗎?”

 “……”

 一瞬間,薛隨冷汗浸透脊背,天靈蓋竄起涼意,他汗毛倒豎,心率飆升,幾乎是瞬間,忽然有了猜測,便揚起手刀,將面前幾人高的大樹攔腰砍斷,大樹轟然落地,樹幹碎裂,而橫截面的斷口中,赫然有一段中空的孔道。

 孔道細長扭曲,貫穿了整棵樹木,像是什麼蟲子從樹根底下鑽入,又一路鑽到了樹頂。

 而大樹轟然倒地的瞬間,一道寸長、手指粗細的白影從樹梢掠下,往泥土中鑽去。

 薛隨正應激著,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豹子,出手狠辣至極,彎刀一挑,扎入泥土兩寸,再一拔出來,刀尖上戳中了只細長的蟲子。

 蟲子外形有些像蛆,卻更細長扁平些,在刀尖上徒勞的扭曲蠕動,像一截蠕動的肉條。

 一隻不知名,不知作用的蠱蟲。

 謝樞眉頭微跳。

 這些人是真正刀山血海里滾出來的,以薛隨拔刀的速度,哪怕謝樞心法煉至六成,依舊沒法躲開。

 那一瞬間,凌冽的殺氣鋪面而來,即使謝樞不是薛隨的拔刀對象,依舊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強行剋制住了閉目的衝動,指尖微顫,出了層薄汗。

 薛隨單膝跪下,將刀尖豎起取下蟲子,恭恭敬敬捧在掌心:“宮主。”

 謝樞垂眸,略感不適,表情卻依舊平穩淡定,不輕不重的笑了聲,他饒有興致的打量著薛隨手掌中的東西,如同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無妄宮主輕聲問:“薛尊主,這玩意是怎麼進的巡邏圈,又是怎麼跑到了思幽閣的樹上,嗯?”

 最後一個“嗯”字尾音上挑,語調拉的很長。

 薛隨跪的更低了些:“……宮主,周圍都是泥地,這東西是從土地下面繞過了包圍,又從樹幹趴到了樹上,巡邏者修為不夠,沒能察覺。”

 他越說聲音越低,最後偷偷抬眼,瞄了他們宮主一眼。

 無妄宮主依舊抱著手爐,琥珀色的眸子微垂,冰冷如無機質的寶石,唇角噙著細碎的笑意,似乎在說“你說著,我在聽。”

 薛隨冷汗更多,沿著後背滾下來,冰冰涼涼的,他微閉了閉眼:“屬下失職,屬下……領罰。”

 謝樞沒接話:“你斟酌吧。”

 他抬頭望了眼月亮,今夜恰逢十五,無妄宮的群山都浸泡在滿月的清輝中,無數筆挺的山峰如利劍半刺向天際,夾出一片厚重的陰影。

 謝樞道:“我去百步亭賞月,吩咐侍女上些茶水點心,然後將吳不可叫來。”

 說罷,他輕輕笑了聲:“就說,我要與他對月共飲,全了這場主僕情誼。”

 “……”

 薛隨額頭點地,發出砰的悶響:“屬下領命。”

 他躬身後退,一連退出百米,才喚來飛劍,御劍凌空而去了。

 *

 百步亭在無妄宮一處高涯上,孤零零的豎著個亭子,恰好能與群山相對,當空一輪冷月,面前是壁立千峰,從遊戲美術的角度來看,這是一處能體現無妄宮氣質的,很合格的造景。

 謝樞坐在雲中,甚至能想象如果遊戲上線,玩家操縱

輕功在山崖間來去的場面。

 他輕輕呷了口茶,將靈感記下了。

 吳不可來的很快。

 他停在百步亭外,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禮:“宮主。”

 謝樞便執著茶針點了點對面:“坐。”

 整個無妄宮,敢用蠱試探他的,只有吳不可了。

 雖然謝樞不懂蠱蟲,但大抵可以推斷出全貌,蠱蟲性毒,壓制了樹上其他鳥雀,除此之外沒什麼不同,手段很是隱蔽,若非他提著根弦,發現不了,吳不可大概是起了疑心,選了個穩妥的法子試探,這蠱也不是害人的,單純是監聽監視,這樣就算宮主發現,也可以推說是用來監視蕭蕪,給薛隨的巡邏做補充的。

 這只是最初的手段,一旦吳不可真的發現不對,或是掌握了什麼證據,他就會採取更加激烈的試探方式。

 更激烈的,謝樞防不住,他要在最開始消除隱患。

 但是殺吳不可,他也殺不了,對方以毒蠱聞名,手段陰險,底牌很多,貿然動手殺他,情況會更加糟糕。

 由此一來,只剩下了震懾一個方法。

 謝樞用不了劍,施不了咒術,但無妄心法六成,只是震懾,已經足夠了。

 吳不可心頭打鼓,恭敬的在謝樞對面落座,拱手:“宮主,這麼晚喚老朽,是……”

 謝樞:“邀您賞月。”

 “……賞月?”

 吳不可嘀咕一聲,隨即拱手符合:“今夜月明如水,確實適合賞月。”

 謝樞懶散的半倒在木椅之上,抬起茶盞:“只可惜月亮被山峰阻擋,只能看個大概了。”

 這話說得古怪,像是話裡有話,謝樞的視線掠過群峰,吳不可一愣,也回頭看去。

 此時已是後半夜,之間明月微斜,隱在了一處山峰之後,恰好被遮去了一半。

 謝樞便飲了口茶,笑道:“百步亭是無妄宮高處,可惜了,我坐著這兒,卻也有山峰障目,吳尊使,是也不是?”

 吳不可心中微感不妙,謝春山眉目含笑,眼眸卻冷的很,被他那眸子一看,任誰都要起一身雞皮疙瘩。

 他點頭附和:“宮主說的是。”

 卻見謝春山驟然抬手,氣浪鋪天蓋地湧來,吳不可下意識躲避,又硬生生頓住雙腳,立在原地。

 那氣浪不是衝他去的。

 《無妄心法》六成,已有移山填海之能。

 謝樞不會劍法,也用不來術法,那又有什麼關係,靠六成心法的蠻勁,足夠發揮他想要的效果了。

 氣浪呼嘯過山峰,恰好撞在山巒一角,只見亂石崩摧,巨響過後,明月便重新出現在了視野中。

 炸山,就是最簡單的蠻勁。

 吳不可頓在原地,氣浪在身後爆開,粉塵遮天蔽日,他僵硬著抬眼,謝春山正飲茶望月,唇邊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遮蔽視野的東西,還是炸了好,吳尊使你說,是也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bking小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