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與耐色遺老的交易
“歡迎。”坐在椅子上的尹奧勒姆,用柔和的聲音說道,一邊站起身來向布來恩點頭致意,灰髮隨著他的動作舞動。
“我是尹奧勒姆,我很高興能夠見到你,雖然我想這應該用不了幾年,但能夠提前看到你親自來到這裡,我還是感覺很欣慰。”
有一種錯覺,讓布來恩感覺這位號稱‘耐色之父’的大奧術師並不是在跟自己說客套話。
於是,他的腰桿挺得更直了,平視著尹奧勒姆的雙眼,“尹奧勒姆閣下,相較於奪心魔的文明,我對於耐色瑞爾的文明更感興趣。”
“是嗎?那你可真是找對人了。”
尹奧勒姆微笑著說,布來恩覺得這位老者的笑容中有一絲悲傷,他的笑容讓他朦朧發光的面孔上,出現了細小的皺紋,在那光滑蒼白的半透明皮膚上,彷彿細微的蛛網。
“那您能否跟我講一講關於古代耐色瑞爾的歷史。”他神色謙和地請教道:“作為帝國的後裔,我很遺憾對其知之甚少,來到這裡的幾個小時,已經讓我覺得自己所瞭解到的,比我們存留至今的族人在過去百年裡瞭解到的都多。”
尹奧勒姆將他明亮的深紫色眼睛轉向布來恩,那目光令布來恩想要退縮,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他從未有過這樣被徹底看透的感覺。
“耐色瑞爾人從來不會吝於分享知識,年輕的布來恩,但是……我想你可能是這數千年來,我所見到的人中,第一個主動找我的人。你想知道什麼呢?”
“一切。”布來恩說。
尹奧勒姆微微輕嘆,布來恩感受不到他的這聲嘆息中,到底蘊含的什麼意思,他神色平靜地說:
“來自那個時代的教訓是苦澀的,伴隨著鮮血、死亡與毀滅。但諷刺的是,那幾乎摧毀我們的元兇,後來卻也給我們帶來了救贖:歸屬感。每座浮空城的主人都只忠於自己,從不理會其他浮空城的安危。那最初將我們統一起來,後來也讓我們團結一致反抗的,是一個可怕的錯誤,我們至今還在為那個錯誤贖罪。未來的數代耐色瑞爾人仍將為這些錯誤付出代價,但這種團結本身是偉大的。這也是我試圖從毀滅的灰盡中總結的教訓。團結、和諧。這是來自過去的寶貴經驗,我對此已深有體會。”
“跟我來,我帶你去歷史的長廊走一走。”尹奧勒姆深紫色的目光微微閃爍,露出令人舒心的溫和微笑。
“年輕的布來恩,你將有機會目睹耐色瑞爾的歷史,不要否認,你對這段歷史很熟悉,我毫不懷疑,但如今,你將有機會接觸到栩栩如生的視覺歷史。如果你是幻術學派方面的專家,也請勿震驚,這些都是我曾經滿懷熱情的學生們留下的傑作。”
他右手輕緩地劃過空氣,房間開始閃爍,像是突然有人朝湖面平靜的倒影裡拋了一塊石頭。
布來恩看到自己眼前的景象閃爍得越來越厲害,突然之間,房間和泛著澹紅色光澤的主腦消失,出現在一條明亮的魔法長廊。
長廊的兩側鑲滿了一塊塊深藍色的水晶,就像廣場上的顯示屏一樣,隨著尹奧勒姆的簡單指令,全部播放出清晰的畫面。
第一幅影像裡播放的是狹海漁村芬威克、吉斯、吉蘭、古斯塔夫、莫蘭,諾塞夫和賈尼克的居民為了互相保護而聯合起來,組建了七鎮聯盟。
為了慶祝這次聯盟,耐色曆法開始投入使用。
“黎明時代的開端。”布來恩說。
“沒錯。”尹奧勒姆說,“狹海的七個小漁村在長者耐色的領導下,聯合在一起並命名為:塞汶頓。死神耶格的薩滿們憑著掌握著生命和死亡的力量,以及對死靈法術的精通,在每個漁村都位於權力上層。隨著力量的增長,耐色將塞汶頓更名為:耐色瑞爾,意為‘耐色的領地’,他手下的薩滿們開始傳授那些有天賦的耐色瑞爾人死靈法術。”
“這一幅呢?是什麼事件?”布來恩望向第二幅。
“精靈魔法的啟蒙。”尹奧勒姆說,“耐色人開始研習魔法並專注於死靈法術,引起了鄰居精靈王國葉爾蘭高層的擔憂。葉爾蘭派出人手開始關注耐色瑞爾,經過廣泛商議之後,葉爾蘭高層認為遏制耶格教會發展勢頭的最好方法,就是給耐色瑞爾提供另外一條學習魔法的道路。
為了阻止耐色人濫用死靈魔法,崇拜死神,葉爾蘭的精靈與我們開始了最初的對話,並開始教導有前途的學生學習奧藝。他們會帶獲選的孩子離開父母,前往葉爾蘭精靈王國,也就是現在的至高森林。你看到的就是那歷史性的一刻。
如你所見,所有孩子都嚇壞了,只有那個堅定的棕發男孩兒主動向精靈伸出手,進行魔法測試,他的臉上帶著徹底信任的微笑。他就是耐色瑞爾的第一位大奧術師賽利恩。葉爾蘭的策略非常有效,耶格教會的影響力開始減小,死靈系也淪落為八大學派之中的一個學派。”
“這個擠滿人的場景是什麼?”
“歷史的轉折。”尹奧勒姆耐心地講解,“老耐色被暗殺,小耐色獲得統治權,耐色瑞爾人選擇了一種基於寬鬆的民主政治的統治形式,這種寬鬆的統治一直延續至今,形成了一個名為帝國,實則不過是個鬆散而不團結的城市聯邦,為以後的毀滅埋下了伏筆,真是庸俗的可怕啊。”
他自嘲的笑了笑,“繼續,這幅是獸人大軍從世界之嵴蜂擁而出,但是尹爾法蘭和葉爾蘭的精靈在羽翼初豐的耐色瑞爾和蘭加斯野蠻人的幫助下,擊退了他們。蘭加斯部落被吸收進耐色瑞爾,不過這些野蠻人仍然在很大程度上保留著自治權,追尋歷史的源泉,貝戴蠻人就是蘭加斯部落的分支。”
“這一幕。”布來恩看著大奧術師說,“卻是另一場大戰的導火索。最終,在遠征獸人成功的數年之後,一位叫埃斯特的法師領主血洗立石平原的巖侏儒領地,殺死和俘虜了那裡所有的侏儒,無論男女老幼。戰爭隨之開始,最後以侏儒的慘劇告終。”
“你對歷史的瞭解令人印象深刻。”尹奧勒姆再次露出微笑,“但你應該也記得,這些戰爭沒有任何知名奧術師參與。正因如此,沒有哪個學生願意繪製相關主題的影像。但剛好我這裡保存了一段關於巖侏儒兒童的日記。”
布來恩循著目光望去,看到一座陰冷潮溼的巖洞裡,一名人類嬰兒大小的侏儒,捲縮在角落裡,渾身發抖的寫著日記:
風暴之月(四月)15日:我討厭活得像一隻藏在發黴洞穴裡的鼴鼠。
可是沒辦法——我們的地底守衛已經死了,我們沒有地方可去。
耐色瑞爾人又來了。
他們用噼啪作響的閃電殺死了掘洞者格瑞陶姆,因為她試圖用自己的鎬頭保護我們。
他們只是揮了揮手就把叔叔和阿姨抓走了。
爸爸說我們必須努力向加爾祈禱,我照做了,但是沒有用。
耐色瑞爾人們不斷回來把我們的族人抓走。
我想加爾一定對我很生氣,但是爸爸安慰我說不會的。
哦,混蛋加爾!
風暴之月18日:我們已經在地底隧道中跑了好幾天了。
真抱歉,我詛咒了加爾,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明年我就要成年了,但也許那一天永遠不會來了。
風暴之月21日:今天,我看到了叔叔阿姨和其他一些被抓走的人,但是他們看上去不像原來的自己了。
他們的皮膚上長滿了瘤子而且變成了黃灰色,他們的頭髮變成了紅色,他們的手臂變得又長又瘦。
當阿姨看到我的時候,她大聲的咯咯笑著,開始越變越大——甚至比那些耐色瑞爾人還要大,而叔叔憑空就變出了火焰。
他們開始抓我們!
他說地底爬行者已經讓耐色瑞爾人們賜予了他新生。
爸爸和我拼命逃跑,但是我想我們是唯一逃掉的族人了。
爸爸受傷了,我變成了一個人。
加爾,求您幫幫我們。
…………
“我這一輩人大多希望這段歷史能被永遠遺忘,箇中緣由很好理解。讓這段歷史悄悄沉入遺忘的深淵中,讓它滑入時間的水底,直到湖面再次恢復平靜,沒人會記得埋藏在深處的回憶。”尹奧勒姆蒼老的面容皺得更深了,他不由感慨道:
“我也為這段歷史感到恥辱,雖然這一切發生時我還沒有出生,但假裝這段歷史並不存在,就代表著忘記它帶給我們的後果。我們最終也會將自己變成受害者,而不是承認我們親自參與了自身的毀滅。是我們自己選擇了這條道路。我們選擇走上這條道路,直到一切都太遲了,再也無法回頭。但也正是因為我們曾做出過這樣的選擇,我們才得以瞭解那條黑暗而恥辱的道路盡頭是什麼。
所以,我希望傾聽那些一步步走上這條几乎導致我們整個種族毀滅道路的人的經歷。我希望瞭解他們邁出每一步的緣由,是什麼使這些決定在當時看來如此合理、恰當而正確。
我希望瞭解這些,以使類似的跡象再次顯現時,我能夠覺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