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章 人在洛陽.大荒門中.邙山之上.悲歌叢生(第2頁)
袁承天待要出手已是不能。眼見這一鞭所抽中其頭腦,這蕭無人非死既傷,似乎不能全身而退。他心下焦急,不由喊道:“蕭前輩,小心……”鞭已至,眼見蕭無人性命難保。豈料便在這鞭似著未著的當口,蕭無人忽地“移形換位”於百忙生死之間,輕飄飄躲了過去,那鞭落空,啪地一聲竟將地上的石塊抽為二塊,可見其威力非凡。李五嶽不待那蕭無人稍有喘息之機,手中鞭如影隨形,鞭至聲至人至,一時三者合一,於一剎那間向他身上招呼,彷彿今日非報噬目之仇。
餘下眾人均不插手,因為李五嶽沒有示意,所以大荒門弟子任誰也不敢妄自出頭,正不知這位二當頭心意如何,所以畏畏縮縮,不敢妄自出頭,可見平昔這二當頭對待下人苛刻之至,所以事至臨頭,誰也不敢冒然出手,否則忤逆了他的心意,只怕難有善終。
蕭無人無意與其多所爭纏,所以出手變招便見凌厲,可是這位大荒門的二當頭也不是易與之輩,所以二人纏抖甚酣,一時不死不休的狀態。袁承天本意相助蕭無人,可是蕭無人無意於自己,況且自己一旦加入,便會置蕭無人無義的地步,因為既使勝了,傳到江湖上人家也會說他們二人以多勝少,殊是無益,所以還是不插手的好,因為適才聽這蕭無人說話,似乎他與大荒門有不世之仇,——他們的恩怨讓他們自行了斷的好,自己還靜觀其變,伺機而動,方不失為萬全之策。
月已西移,兩人纏鬥一個時辰,竟自不分伯仲。便在此時馬匹聲響,只見遠處塵煙蕩處,正有一隊人馬而來。不出片刻由遠及近,只見為首是個中年男子,氣勢壓倒旁人,目光之中透著倨傲陰冷,看誰都不入法眼。
二當頭李五嶽見狀,心下大喜,頓足跳出圈外,大呼道:“掌門來了。”這人到了切近,控轡而立,看著李五嶽道:“李兄弟你辛苦了。”他目光一轉見到蕭無人,審視一會,忽然說道:“你是蕭無人?忤逆師長,倒反師門,你對得起為師?”蕭無人面色冷淡,說道:“先前我還可以尊你一聲師父,可是那是十年前的舊事,而今我已明白,世間人比鬼可怖,人心更壞!自從沈姑娘賀蘭去後,我便心灰意冷,覺得世上萬事皆可拋,說什麼榮華富貴,功名利祿不過悠悠一場大夢,何如攜我所愛,遍歷名川大海,不妄此生!”這人自便是大荒門主沈遺劍——也便是沈姑娘沈賀蘭的爹爹。
沈遺劍冷笑連連,不無揶揄道:“你現明白只怕已晚了,當年全是你利誘賀蘭,否則她豈會不聽爹爹的話,要與你私逃大荒門,——可說這一切禍事全是因你而為,否則何至於此……”蕭無人道:“那當年你蒙面闖入蕭府,將我孃親和爹爹一併殺死,奪去絕世玉璧和《無上劍譜》卻又怎麼說?”沈遺劍道:“那有事,在下可是大荒門主,一向以俠義著稱,是問洛陽城誰人不知?你敢胡言亂言,只為你忤逆師門罪行開脫,可不是恥辱?”蕭無人見他說這話,又自悲憤道:“沈姑娘柔弱知禮,誰曾想竟有你這樣的爹爹。你來看,這是什麼?”蕭無人將那枚玉扳指拿出來。沈遺劍面色變了變,這也只是一瞬間,又自恢復如常,說道:“天下間盡多玉扳指,這又有什麼稀奇的?”蕭無人道:“但是這玉扳指卻非比尋常,乃是xj和田之天山之玉,世間極其罕有,而且上面還刻有名字,你不承認也是不成?”沈遺劍忽又哈哈大笑道:“不借,是沈某人殺了你蕭家的人又怎樣?這天下不是從來如此麼?自古帝王將相還少殺人命麼?豈但是我?”袁承天聽他說這話,心想這人此時非但不知悔改,還喪心病狂說這話!
蕭無人又自說道:“我只所以在大荒門充當小廝,忍辱負重,只為復仇。”沈遺劍道:“先前我並不知道你是蕭府後人,只待有一日我見你躲在大槐樹後窺視一眾大荒門中弟習武,攥緊拳頭,而且目中都是怨恨的目光,便心生疑慮,後來又跟蹤你,見你到山後亂葬崗去哭拜墓冢——那是蕭府眾人的墓冢,心中明瞭,知你是誰,只不說破——因為我見你俊逸出眾,很提歡喜,而且見你與賀蘭很是投意,所以便想著有朝一日,我老了,退隱江湖,便把這偌大的大荒門交託於你,——可是無不遂人願。你卻幾次三番尋機要害我,你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這一切我都看在心中,幾次三番原諒你,不與追究,可是我終於還是錯付了人,結果反而害了賀蘭……”他說到賀蘭,便目光有火,直視蕭無人,怒道:“如果不是你蠱惑人心,我的賀蘭何至於漸入迷途?”
蕭無人卻道:“天作孽,猶可為,人作孽,不可活。這一切都是你造的惡果,只是你們怎麼會找到我的藏身之處?”沈遺劍聽了這問話,怒不可遏,斥道:“你還顏面說這話。幾日前我去賀蘭墓前,卻見墓冢被人掘開,不見棺槨,便命人四下探聽,結果聽人說新近有一跛腳老人在左近時常出現,行為鬼鬼崇崇,不似好人。我聽了心想莫不如昔年仇家為了洩憤而掘墓攜棺而去,於是便派二弟四下偵得你的藏匿之處,今夜便派二弟前來拿你,只是久久不見迴轉,便策馬而來,不想竟是你……”他滿是恨意。
蕭無人道:“沈遺劍告訴你,是我掘開沈姑娘的墓冢,將她香骨取走,我要她帶在我身邊,一生一世,從此而後誰也不可以分離我們,——你也不能夠!生前沈姑娘對我一片傾心,可是偏是老天弄人——她的爹爹偏偏是殺我蕭家閤府的罪魁元兇。我們之間永遠不可調合,只有拔劍相向。她為了讓我可以逃離大荒門而甘願為我死去,沈姑娘十年前你為什這樣傻,你死了我雖活著,但是形同行屍走肉,哪有靈魂所在,哪有理想所在?什麼雄心壯志都付之流水!心已死,還有得活麼?十年之間我流落江湖,苦心孤詣習武只會再回大荒門,要為我蕭家復仇,——但是我還是放心不下你,所以掘墓拿走你的骸骨,陪伴我身邊!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何懼生死?賀蘭賀蘭,當初可說是我害了你,我當初鬼迷心竅執意非要去殺你爹爹,你卻千方百計阻攔我,當時我還恨你,以為你是在衛護你爹爹,而今想來不是,因為當事之時,我武功低微,那是你爹爹的敵手,可是當時我被複仇信念衝昏了頭腦,便要一意孤行,你在中間,左右為難,當時我都沒有為你設身處地想一想,只一門心思想著殺人,卻全然忘了你的感受,你的無助,你的無奈!賀蘭這十年之中,你知道我過得倍感艱辛,有時便想隨你而去,可是我還要回轉洛陽,還要看一看你!我實在忘卻不了以往種種情事!實在是:我問道長此生苦,道長一指笑青天。請問此生誰不苦,此身偏來這世間。此去青天無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見成恨淚成灰!”
沈遺劍見這蕭無人悲苦無狀,說道:“其實只要你安安分分待在大荒門,自甘平庸,也不會有什麼禍事,偏偏你不知道收斂,偏偏要報蕭門之仇,最後卻害賀蘭,可說賀蘭之死,全是你所造成的,否則她何至於身中毒箭而死——如果當事之時你不躲閃,那麼毒箭也不會射中賀蘭,這樣一來死的是你,不是她?”蕭無人道:“確也如此,當事之時我為什麼要躲,幹麼不讓毒箭射穿我,讓我死,沈姑娘活著?”袁承天聽他們兩人說話,聽出大概的意思,心想原來蕭無人和沈遺劍的女兒沈賀蘭情相交好,如果他們之間沒有仇怨,那麼未始不可以結成伉儷,而偏偏當初這位沈幫主貪人家的絕世玉璧和劍譜,以至殺害人命,結下這不七的仇怨,又無意傷害女兒,可說害人害己。
他再抬頭只見沈遺劍手掣長劍正向這蕭無人攻去。蕭無人以退為進,禮讓三招,說道:“雖然蕭家與你沈家有仇,可是念在我大荒門,投在你門下,雖然沒有師徒之份,但終究是入了大荒門,所以念在這情份上我禮讓三招。”沈遺劍道:“誰要你假惺惺賣人情?”蕭無人道:“雖然你不仁,我卻不能無義,念在沈姑娘的情份上我再讓你三招,以後咱們便生死一見!”沈遺劍並不言語,長劍唰唰聲響,直問他要害大穴刺去,竟不留絲毫情面,因為他內心一直以為賀蘭之死全是因為這蕭無人,所以心中憤恨,手下無情,決意要殺了他,又況且這蕭無人這次來洛陽城又掘了賀蘭的墓冢,將她的骸骨取出放在身邊,可說是豈有此理?沈家的令名豈能被他褻瀆,所以兩者怎恨加在一起,便見劍式凌厲,嗤嗤聲響,只要一劍刺中,蕭無人非死既傷。蕭無人讓過六招,仁至義盡,不再容讓,只見他兔起鶻落之間,手中已多了一對判官筆,左右使開,以短為長,不落下風。二當頭李五嶽幾次躍躍欲試,還要再戰,只是不得沈大哥說話他也不敢造次,只有旁觀,而右手中則暗攥著一枚毒菱,只要蕭無人轉身到了他的方位,他便以菱傷人,助大哥取勝,縱使沈大哥事後怪責於他,他也要這樣做,因為這蕭無人射瞎他左眼,此仇豈有不報之理?
袁承天見他這動作,便防備在心,心想一心不能二用,蕭前輩未必處處留意,事事小心,自己可要防備這李五嶽暗器傷人。
蕭無人轉身到了李五嶽所站方位,全神以備對付沈遺劍,所背後露了空門,要害全給了敵人,而他卻一時忘卻了。李五嶽心中暗叫來得好,右手一擲,一枚毒菱破空而至,因為兩人近在咫尺,所以蕭無人再要躲避已是不能,眼見毒菱入體。忽地一枚石子無聲無息飛來,叮地一聲將這毒菱打落在地。這一下實在出乎李五嶽之料,本擬一擊成功,孰料卻功敗垂成,被袁承天石子打落。他大吼一聲,一掌向袁承天頭腦拍去,心想:好小子,你敢壞我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