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九十三章 種種因由.前塵往事(第3頁)

 

傅傳書道:“如果我一件都不答應呢?”趙相承道:“你敢?莫忘了你這掌門本來就名不正,言不順。只要我說話,便可以褫奪你的掌門之位,讓你一無所有,身敗名裂!”傅傳書怒聲道:“你為什要這樣做?好!好的很!你一個個都衛護小師弟,都與我為敵,你們不仁,休怪我不義,師父你莫怪弟子無情無義,這全是你們一個個迫我如此?試問,我那點不如小師弟?你們偏親偏愛,我忍不下這口氣,如此……”他哽咽難言,一時氣苦!趙相承見他有淚不能流,有苦不能說的樣子,不知為何心中亦是酸楚。可是他卻不能衛護,因為他一向秉承有錯就改,不能一意孤行。他想到此節,來到傅傳書面前厲聲道:“傳書你放下屠刀,回頭是岸,莫要知錯不改,那便成為千古恨事。”傅傳書道:“不要!”他竟順手長劍一揮,刺向趙相承。趙相承怎麼也未料到他忽然出劍傷人,不及躲閃,一劍洞穿。只見鮮血淋漓,這時他才從臆想中驚覺,待要收招已為時已晚,只見趙相承痛苦地看著傅傳書,他真不敢相信傅傳書會出劍殺自己。傅傳書也怔了怔,隨後心中升起一個邪念,一死百了。他更加思索,長劍前送,便洞穿前身。趙相承反手一掌拍在傅傳書肩臂。傅傳書身子翻飛而去。趙相承戟指傅傳書道:“逆子,你……”他創口血如泉湧。袁承天見狀躍身而近,點其創口周遭穴道,不讓血流。趙相承悽然一笑,說道:“未想我趙相承一世英雄,今日落的這下場,是天意?是人為?”

 

傅傳書此時躍身一塊巨巖之上,冷冷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是你們迫我出手!”袁承天道:“掌門師兄你怎麼可以殺害你爹爹?”傅傳書道:“你說什麼?”他心想原來這已不是秘密,小師弟竟已得悉。傅傳書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歷來成大事者,那一個不是心狠手辣,殺人無算,豈止是我?”袁承天見大師兄不可理喻。

 

杜鵑花叢輕響,有人走來,口中卻吟道:“從徵萬里風飛沙,東西南北總是家。胸中落得空索索,心事凝然白蓮花。”話音一落,只見一女子白衣白裙翩翩而至,雖年屆中年,依舊貌絕天下,想像廿年之前,容貌更是世之罕有。這女子卻便正是白蓮宗主——白蓮花——她見趙相承似乎來日無多,去日已定,面色蒼白,又看了看胸前兩個洞穿的創口,似乎沒有更多傷悲,說道:“有生有死,皆為人道。趙大哥,這一切都是孽緣,誰教廿年前我們少不更事,以至有今日之禍事。這全然怪傳書孩兒不得,誰教造化能人,上天無眼,不讓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空落得遺憾在人間?”趙相承道:“蓮花這些年你飄泊江湖,多所憂患,盡在生死離難中,是我不好,你怪我麼?”

 

白蓮花趨近,靠著趙相承的肩臂,悠悠說道:“趙大哥,能和你生死在一起,世間還有什麼憾事,想起咱們當年風華正茂對抗白碧塵那魔頭,而今都不作想,也許誠如南華真人說生死!人生在世不過做一場悠悠大夢,我們皆是傀儡而不自知。趙大哥咱們生前不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世間的禮教大防,說什麼正邪不兩立,咱們那時不可以在一起,現在終於好了,可以不顧世俗的眼光,終於可以有情人終成眷顧!”袁承天聽得悲傷難禁,淚流滿面,再看傅傳書不為所動,面無表情,彷彿別人的生死與他無關。

 

趙相承道:“蓮花不可以做傻事,你要活下去,你還有白蓮宗要你領袖?”白蓮花悽然一笑道:“趙大哥,你到此時還不明白我的心意麼?”她忽然從腰間抽出一柄耀人眼目的短劍,更不加思索刺入小腹,臉上殊無痛苦,反而帶著微笑,斜斜倒在趙相承懷中,眼中滿是柔情蜜意,想起當年兩個人少年意氣風發,那時節郎才女貌,貌絕天下也不為過,本是金玉良緣,偏偏造化弄人,勞雁紛飛,難成眷屬。種種因由,前塵往事,思之讓人痛不自己!

 

袁承天見這白蓮花對趙相承雖過經年,依舊還是一往情深,依舊忘不了當初二人聯袂江湖,共殲兇頑,那時應該是他們這一生最美好的時光,也許在白蓮花內心之中依然忘不了種種前塵往事,試問人之一生之中,有多少美好的事情可以永留在我們的記憶之中,經年過去依舊忘不了,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原來人生世間,情之所在,端在我輩!這一生還有多少個二十年……

 

趙相承已是淚如雨下,誰說英雄無淚,只因未到傷心時。他見白蓮花臉色漸轉發蒼白,似乎時間無多,不覺喃喃道:“天南地北雙飛雁,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趙相承語罷,五內俱傷,已是不能自己,似乎便要哭倒塵埃!

 

袁承天見傅傳書不為所動,不由怒道:“掌門大師兄你難道忍見你孃親歿去,而無動於衷?難道你是個鐵石心腸之人?”傅傳書卻道:“人之生死,本是天定,人其奈何?”袁承天道:“你孃親命在刻,你竟不為所動?”傅傳書道:“她從小便沒有撫養,而將我丟棄在崑崙一個姓傅的人家,如果不是人家收養,只怕世上再無我傅傳書?她只有生我之恩,而無養我之恩,我為何要與她親近?”白蓮花此時命如遊絲,可是依然可以說話,便氣息微弱道:“孩兒,你怨恨孃親,我也不怪你,你可不可讓我看你一眼,便死也瞑目!”傅傳書躍下大石,趨身而近,膝下一軟,不由跪伏在地,眼中有淚,心中有苦,非是他鐵石心腸,只因遭遇不同,所以性格使然!現在他見孃親和爹爹似乎命在一刻,縱使心中惱恨,也一時心軟,不由良心發現。

 

袁承天見掌門大師兄終於母子團圓,奈何不一時便既陰陽相隔,天人永別,不由心中說不出的痛苦!忽地天空又自飄下片片白雪,不由讓人心中淒涼萬古,想這人生一世,不過三萬六千場,百年易過,生死難別,世人總是畏死貪生,實不知南華真人說生死!

 

雪花覆蓋在趙相承和白蓮花身上,只聽得二人口中兀自喃喃吟道:“從徵萬里風飛沙,南北東西總是家!胸中落得空索索,心事凝然白蓮花!”然後再無聲音,傅傳書便自晃動白蓮花道:“孃親,孃親……”只是白蓮花再不回應,已然歿去。傅傳書見狀不由失聲痛哭,久久不絕。袁承天見大師兄悲苦萬狀,感觸心事,大師兄還有爹孃可見,自己卻無依無靠,似乎比之大師兄猶有不足。他來到其身後,輕聲說道:“大師兄,你不必傷心了。”傅傳書忽地轉身道:“卻要你管。我自有主張。”袁承天知他眼見父母雙親歿去心中自是不免憤怒,所以一時失態也是有的,也不怎麼放在心上。

 

天空猶自下著片片雪花,將這山巔覆蓋,只見一片白茫茫,彷彿天地之間唯有這大雪在飄。袁承天不由想到:雪刃森森倚碧雲,佛魔凡聖總亡魂。水乾蒼海魚龍絕,火烈昆崗玉石焚!想這師父趙相承之與白蓮花生平遭遇??,多是不堪,可謂憂患叢生,罹難之中,猶不相棄,可是最終落得生死以歸,看似悲慘,實則在二人終於可以生死同穴,不謂人間憾事。由此想到自己之與清心格格不也如此麼?正謂:我問道長此生苦,道長一指笑青天。請問此生誰不苦,此生便來這世間。此去青天無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見成恨淚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