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六十三章 斷袖之癖

嘉慶皇帝看著袁承天玉樹臨風,嶽峙淵嵉的樣子,心裡亦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心中一閃,想起漢哀帝和黃門侍郎董賢的故事。兩個人都一樣貌絕天下,無出其右,尤其弱冠之時,可說是矯若驚龍,溫文爾雅,一個是君臨天下的帝王,一個是驚世之貌的少年,他們之相遇可謂天作之合,彷彿那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只可惜漢帝劉欣英年早逝,其後董賢畏罪自殺,這一段傳奇劃上句號,——倘若劉欣不死,王莽豈能篡漢成功,那麼董賢也不會畏罪自殺!世間多是離恨事,縱然帝王也不能夠倖免!

 

嘉慶皇帝用雙手輕輕托起袁承天,只見他的面目容顏似乎多了幾分滄桑,往昔的俊郎依稀還在,那大大眼眸之中似含秋水,多是英雄氣概,亦有溫文爾雅,讓人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彷彿哀帝之與董賢,而猶有不同,這袁承天一生孤傲,睥睨天下,也許在他心目之中只有嘉慶皇帝一人是為英雄!世間的英雄也並非是武功第一便稱做英雄,還要有心懷天地,氣吞乾坤之氣概不可也!

 

清心格格怎知她皇帝哥哥心中所想,見他怔怔出神,便低聲道:“皇帝哥哥你怎麼了?”嘉慶皇帝臉上不覺赧紅,心中有些羞愧。袁承天怎知他心中所想,正不知所何?忽然乾清宮外傳來執事太監的傳諭:“太皇太后駕到!”嘉慶皇帝一驚,慌忙道:“你們先躲在屏風後,莫被太皇太后見到,否則便吃罪不起!”話音剛落,外面腳步己近,有宮女執紅燈籠開道,太皇太后已走進乾清宮。

 

嘉慶皇帝忙跪拜請安,說道:“兒臣恭迎太皇太后!”這位太皇太后是為恭慈皇太后,為人性情端正,不喜奢侈,最是節儉,最得宮中宮女和太監敬仰。恭慈太后看了一眼嘉慶道:“啟身吧!”嘉慶這才起身,恭手一旁,等候母后聖裁。恭慈太后忽見屏風後似有人影在動,她心中不由生嗔,因為她先前便聽多查皇后告狀,說皇帝新近寵幸一個漢人女子,叫做什麼上官可情,生於江南水鄉,肌膚勝雪,性情委婉,讓人解頤,是以皇帝有時便不到中宮坤寧宮,也不去其它嬪妃的宮中去,彷彿萬千寵愛於這上官可情一人。恭慈太后聽後便極為震怒,祖宗有法皇帝不得寵幸漢家女子,可是皇帝偏偏仵逆祖宗之法,是為可惡!今日又見屏風之後妖嬈如女子,不是上官可情卻又是誰?

 

恭慈太后快步搶進,一把扯開屏風,只見是清心格格,怒斥道:“夜已深了,清心你還不回將軍府,卻在這乾清宮作什麼?”清心格格知這恭慈太后平昔總是面冷心熱,不是無情之人,便垂手請安道:“我只是想見皇帝哥哥而己。”恭慈太后面色轉暖,說道:“快回去吧,否則額駙海查布要著急了。”她竟然一直以為皇帝他們一直在京城未離一步,可見執事太監對此事一直守口如瓶,不對她說,否則以恭慈太后行事作風只怕皇帝要被訓斥。

 

清心格格走出乾清宮,抬頭只見天空玉宇無塵,碧天如水,天已深秋,正是英雄春華皆退去,卻道天涼好個秋。原來袁承天本來和清心格格二人在屏風之後,可是一想這辦法終究不行,如被太后發覺,只怕要被處責,所以只有萬全之策方是正道。他四下一看,抬頭見殿中橫樑寬大可藏匿而不被人發覺,便躍身而上,這一切嘉慶皇帝只顧想著太皇太后,便末顧及,所以並未注意到這袁承天已溜上橫樑。其實便在此時恭慈太后已在幾名宮女擁護下步入乾清宮,所以只晚一刻,只怕便要受懲處,還好袁承天見機的快,否則可要壞事。

 

恭慈太后見殿中再無他人,方收斂怒容,說道:“皇帝也該有的樣兒,千萬莫壞了祖宗的規矩。最近聽聞皇上身邊多了一位一位漢家宮女可是有的。”嘉慶皇帝情知是皇后多查氏到太皇太后那告狀,否則斷然不會忽然來乾清宮,便心中惱恨這多查皇后。恭慈太后見嘉慶面有慍怒,知他惱恨皇后,便說道:“皇上為一國之君,萬不可做出那荒唐之事!皇后母儀天下,皇帝也應孝治天下,德行不虧,以正視聽,這樣可以為天下之表率,治理國家才遊刃有餘,否則何以以德服天下!”嘉慶道:“兒臣謹尊母后聖諭。”恭慈太后說道:“既是如此,也是好的,今夜便去皇后坤寧宮安歇吧!”嘉慶雖不情願,卻也不敢忤逆太后聖諭,只好委屈求全應承天下。

 

待恭慈太后走後,嘉慶這才向屋樑上的袁承天道:“你下來,太后走遠了。”袁承天躍下橫樑,站立一旁。嘉慶看著袁承天玉樹臨風的姿容,心想朕後宮三千竟不如他。可惜自己不是漢哀帝劉欣,袁承天也不是董賢,他們只是英雄相惜。嘉慶握住袁承天的手道:“袁兄弟,你可不可以效力與朕?”袁承天道:“你的好意,在下心領,只是不能。”

 

嘉慶皇帝也不強人所能,說道:“好,袁兄弟朕比你大二歲,便稱你為兄弟。我知清心格格心儀於你,念念不忘。其實朕一見你也是一見如故!彷彿漢帝劉欣只與董賢。”袁承天自是知這斷袖之癖的典故,臉有慍意。嘉慶又道:“袁兄弟莫惱,朕只是拿來做比較,你千萬莫做真。”袁承天本意要走,嘉慶皇帝亦有不捨,道:“袁兄弟你我一見如故,朕心甚慰。你難道不能叫我一聲兄長?”袁承天道:“在下出身寒微,實不敢高攀。你是君臨天下的皇帝,在下是草莽英雄,實在不相干,沒的辱沒了你的皇帝身份!”

 

嘉慶道:“怎麼你也是個俗人!朕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尤其一見你,便情不自禁,便想收為我用!”袁承天道:“皇上,人各有志,不能相強!”嘉慶道:“朕大內有四大高手鐵丹青、趙長沙、阿林保和文浩然,他們的武功在當今也可說是出類拔萃的主兒,只是他們皆為武夫,又懂什麼風花雪夜。”袁承天卻道:“皇上你不要武功之人難道還要風雅的人?”嘉慶道:“朕並非不要武功之人,而是覺得他們粗俗無禮,不懂詩詞之道!”袁承天笑道:“難道皇帝你還要宮中有舞袖善歌的伶人,豈不聞古語‘玩物喪志’麼?”嘉慶道:“宮中宮女和太監,還有上朝的官員個個畏朕如虎,我知道他們表面尊重朕,只不過是朕手中的權威,否則他們何至於個個見朕卑躬曲膝,在他們眼中未必是尊重朕,只是關乎他們性命攸關,所以委屈求全!”袁承天道:“可是世間也有在朝堂面對皇帝直斥其非,而皇帝卻寬大為懷,卻不殺人的事情。便如嘉靖皇帝時的梗直大臣海剛峰!”

 

嘉慶皇帝笑道:“袁兄弟,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文官文諫只為博取虛名,所謂沽名釣譽,實是可恨!於國於家無利!更有那班武將武死戰,以為可以保全國家於首領,殊不知只為他們的武功顯赫,所謂青史留名,卻置國家君王於何地?所以說明朝這些文官武將是禍國之根苗,亂政之賊子,是可殺也!——只是袁督師卻是忠義千秋,碧血丹心,確是社稷股肱之臣,可憐一代忠良卻慘死於自己所忠心的國家和君王之手上,是可憐亦是可悲也!”他直視袁承天,因了他已知這袁承天是為袁崇煥之後人,是以並未說他是愚忠,只是嘆息其生平遭遇之慘烈,不唯千古之獨有,而今袁承天便在眼見,眉星目郎,相貌儒雅中透著沖霄俠氣,彷彿袁崇煥其人,世傳崇煥相貌俊美而似女子,眉宇之間卻透沖天豪氣,與世人皆不同也!而今看見了袁承天彷彿見到那個絕世英雄,在那個整個悲涼的王朝形將覆滅之時拚盡全力,要挽大廈之將傾而終不可得,一心忠義卻落個“通虜謀叛”之欺君罪名,最後落個千刀萬剮的場面,讓人扼腕長嘆,掩面嘆息!

 

袁承天看著這隻比自己大二歲的年輕皇帝,竟有這種異於常人的真知灼見,真是讓人生敬!嘉慶又道:“如若將來咱們各為其主,兵戎相見,那麼朕亦是榮幸!有袁兄弟你這樣的敵手,朕何其有幸!”袁承天見嘉慶皇帝英俊的神色透著堅毅。他緩步走出乾清宮,在殿前偌大廣場,負手看天,漫不經心道:“袁兄弟,你說什麼樣的人才配得上英雄二個字?”袁承天道:“我見識短淺,不如皇上睿智!”

 

嘉慶道:“你還叫朕皇上?”袁承天怔怔然,不知所以。嘉慶又道:“叫我永傑!袁兄弟,這是我給自己起的漢人名字,天下只有二個人可以叫的:一個是上官可情姑娘,更一個則便是你了!世間英雄唯使君與操!袁兄弟天下只有你我二人可稱英雄!你背上的軒轅劍呢?”袁承天下意識用手去取。嘉慶神色泰然,並不加防備,知袁承天不是那種暗中偷襲別人的人,所以見他取劍,不為所動!袁承天取下軒轅劍,劍已出鞘,劍光流轉,彷彿夜空中打了個電閃。

 

嘉慶說道:“難道你們漢人從來以為我們北方為異族為戎羌,是為不毛之地,是為禮教不通化的蠻人。”袁承天道:“沒有,我們漢人從來禮教天下,不事殺伐,只是你們佔我天下,奪人田地,毀人妻室,殺人遍地,奴隸民眾,這是不世之仇,怎敢有忘?”嘉慶道:“卻然不是,先前大行皇帝是那樣做的,可是朕卻宵衣旰食,勤政為民,難道這還不夠?更可恨是四年前復明社逆黨竟而勾連宮中太監,互通氣息,攻入大內禁城,如果不是四大高手齊出,朕調度有法,可說後果不堪設想!你說可惡不可惡?”

 

袁天道:“永傑,也許將來我們為敵終不可避免!我不知如何是好?”嘉慶剛欲開口說話。卻見一名太監正攔一女子道:“皇上口諭,更深夜靜任何人不得擅入乾坤宮!格格請留步。”嘉慶聽見他們大聲說話,便走來說道:“王德標你且退下。”這太監名喚王德標,聽皇上有話,便退下,口中說道:“奴隸告退”。然後轉入宮牆之外,消失在夜深中。

 

只見清心格格氣道:“王德標這奴才真可惡,攔著不讓見你!”嘉慶明知故問道:“清心你為何去而復返?”清心格格嬌嗔道:“皇帝哥哥,你怎麼明知故問?”嘉慶看了眼袁承天道:“你們兩個人,真是一對璧人,羨煞朕也!”清心格格道:“皇帝哥哥,你不一樣有上官可情姑娘麼?”嘉慶哈哈笑道:“好厲害的嘴!袁兄弟你可要小心了。夜深了,朕也不留你了!你們去吧!”

 

清心格格攜袁承天而去。嘉慶看他們去遠,心中不覺惆悵,失落幾許!

 

將近將軍府,袁承天與清心格格分別。清心格格猶有不捨,含情脈脈,柔情蜜意,盡在其中,似有不捨。袁承天也不說話,轉頭而去,可是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來,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痛!

 

他胡亂投宿在一家車馬店,在皇城角落,這裡是京中平民百姓住的地方,所以大屋矮小,屋中陳設簡陋,一盞渾暗的車馬大燈掛在店門頭,在北風吹打中撲撲作響,空中彷彿有人咿咿呀呀唱著無人聽的嗚咽的歌聲,飄渺而迷離,悲涼而傷心,讓聞者落淚。袁承天剛頭沾枕頭,不意夜中傳來似遠而近的歌聲。他的心實在亂,毫無頭緒,只想好好靜下來,再作計較。因為他受人之託,便要終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