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六十二章 得睹天顏(第2頁)

 

蘇和泰擊節道:“好,還是上人有遠見,非常人所能!”他們二人便將袁承天和格格搬上馬車,向官道而去。夕陽西下,灑下一片光輝,山鳥歸林,離人愁緒,彷彿這世間從來如此,人間恩怨幾時了?

 

這日將近京畿之地,巡防便見緊張,持刀的官兵檢查過往車輛和行人,因為近年來反清復明組織似乎死灰復燃,以前本來是日趨勢微,不料近來複明社和袁門中人他們暗中殺害了各路朝廷命官,不由讓朝廷震怒,佈告懸賞緝拿反賊逆黨,可是收效甚微,百姓舉告者寥寥無幾。多鐸親王便在太皇太后那討口諭,要親自守衛京城安全,九門提督盧照林也在他節制之下,聽命於他。盧照林雖暗中心生不滿,可是誰教他是王爺,自己是奴才呢!只有忍氣吞聲,心想你要立功,我只虛與委蛇,看你張狂。平昔這多鐸行事做風蠻橫,和碩親王舒爾哈齊便與他不對付,亦知他心懷不軌,有不臣之心,只是沒有確鑿證據,也無法上書皇上,如果貿然上書,反而得不償失,打草驚蛇。

 

蘇和泰進了城,便欲遞摺子代父述職之後,再將清心格格和袁承天交給皇帝定奪,他雖對格格傾心仰慕,可是也知這格格身份尊崇,其父是和碩親王——乃皇上之皇叔,佐助今上處理朝務,皇上也便是清心格格的皇帝哥哥,自己也不敢亂來,縱然其父坐鎮邊陲重鎮伊犁,身為伊犁將軍,是為封疆大吏,掌控天山南北,全疆之域,可說權力兵權之威重,舉朝無人與之抗敵,可是莫忘了天下乃是他愛新覺羅氏之天下,更有滿漢八旗子弟坐鎮天下,他伊犁將軍蘇寧傑縱有天大膽量也不敢挑戰皇家權威,所以蘇和泰不敢對格格譖越君臣本分,只有屈尊以就,誰教嘉慶皇帝是他皇帝哥哥呢!

 

紅智上人見他剛進京都,便急急要面見皇上,覺得此事太過草率,應該漸序漸進,不可操之過急,先探聽朝中事務,徐後再做打算。蘇和泰想想也是,便找了家客棧安頓下來。午夜時分街上有兵士橐橐走動,還有呼喝聲,仔細聽來彷彿是“午夜宵禁,人眾迴避!畏者以斬,殺無不赦。”蘇和泰推窗向大街上眺望,只見一隊隊頭戴紅纓帽的清兵,面目肅然,罩著殺氣,領頭軍官更是氣宇軒昂,右手執長刀,坐下馬匹,左手控韁徐行,看外物那神情說不出的頤指氣使,彷彿京城之中他便是坐鎮天下的人物。紅智上人道:“這是多鐸親王的兒子——馬爾泰多查,一向為人陰冷,行事多來一己之好,他還有一妹妹名喚烏林珠,卻和其兄性格天壤之別,性情委婉,待下人寬厚,還時常接濟京城中窮苦人,讓人生敬。他的阿瑪和兄長都為人歹毒,她卻情性溫和,實在讓人敬佩!公子,恐怕近來京畿之地又有歹人行兇,撓亂京城治安,是以京城加強防衛。公子咱們先安頓幾日,然後再做打算!”蘇和泰道:“以京城之守備,江湖上那些亂黨終究難成氣候!”紅智上人道:“也不盡然,你難道不知道變生肘腋,禍起蕭牆之說麼?有時禍事往往發生於意料之外,所以咱們要謹小慎微,須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一山更比一山高,不可以小覷別人,處處小心總然不差的!”

 

蘇和泰見天時不早了,月升東方,細柳依依,清風明月,照著帝京,皇宮大內,紫禁之巔盡顯繁華,餘下街區中民居便遜色不少,灰磚瓦房,平凡中透著無奈。他覺得困了,打個哈欠道:“上人你且回去休息,我去看看偏房中的格格!”紅智上人知這蘇和泰對清心格格一心情痴,他只是發乎情,止於理,不會做出逾越君臣的事。

 

清心格格一路被制,穴道被封,不得說話,早已氣得不行,怎耐被制由不得她,心中暗恨這蘇和泰:有朝一日,身得自由便上告皇帝哥哥那,非重重懲罰於他不可,不然難出胸中惡氣。正想到此處,不意門吱呀推開,一人閃身而進,抬頭看時卻是這可惡的蘇和泰。蘇和泰見格格滿臉怒容,便陪笑道:“格格你莫生氣,不日我便將你和袁承天交到皇帝那,讓他定奪。”

 

清心格格掃視了他一眼。蘇和泰拍開了她被制穴道,說道:“格格現在我解了你穴道,你可要在皇帝面前美言,莫說在下壞話才是啊?否則在下可吃不消。”清心格格一得自由,便質問道:“你把袁大哥怎樣了?”蘇和泰見她依舊眷戀袁承天,心中不覺有氣,心想那小子有什麼?偏偏讓你對他如此眷戀?我堂堂將軍府的大公子都不如他?

 

清心格格道:“你莫要對我有非分之想?額駙海查布也不會放過你!”蘇和泰心道不錯,她已嫁多隆阿將軍府,那海查布已是額駙了,自已和袁承天二個人真傻,你太喜歡人家也不行!只因清心格格名花有主,已是不能強求!想到此處心中一痛,不禁失聲道:“我問道長此生苦,道長一指笑青天!請問此生誰不苦,此生偏來這世間。此去青天無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見成恨淚成灰。”不覺情傷深處,難以自己,泣倒塵埃!

 

清心格格道:“你又何必如此?我在世間也不是最好的,世間盡有比我好的女孩子。你又何必自苦?”蘇和泰想想也是,自己兒女情態,太過不該,便收斂戚容,獨自離去。清心格格見他踽踽而去,不知為什麼心中也是悲苦,好久好久才長長嘆息,在夜深中傳開,彷彿世間人人都有夢而不可得的事情,誰也無法左右,只有一個人孤寂悲涼,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終是遺憾,可是卻也無法改變。

 

袁承天這一路顛簸腰間生痛,好不容易到了京都,因為這蘇和泰有將軍府的腰牌和信物,便不受守城官兵盤查,一路進了城來。現在宿在這客棧中,穴道被制,只可稍微活動,要逃走都是不能,只覺筋骨酥麻,顯是紅智上人動了手腳。他只有等待時機。又過二日,這日傍晚,紅智上人推門而入,笑嘻嘻道:“袁少俠,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你能否答應?”

 

袁承天知他不懷好意,只冷冷道:“只要不違背俠義的事咱們無有不允!”紅智上人擊節道:“好,有氣魄。不愧是崑崙派門人弟子。”他然後話鋒一轉道:“在下要用少俠的內功心法一用。”袁承天道:“只怕不成!”紅智上人哈哈笑道:“為什麼?”袁承天道:“在下的微末內力怎入上人法眼?”紅智上人道:“我家公子武功雖也不差,只是沒有深厚內力以佐,是以難以練到武術的最高境地!我探少俠脈博異於常人,身體內似有無窮之內力,這便如江河湖海水之滿必溢於岸堤,必要掘口洩洪,方可保全安全,否則堤潰人亡!武功一道亦是如此!本座便藉助你任、督二脈之內力轉入蘇和泰公子體內,豈不是好?你卸去無用的內力,蘇和泰得取內力,事半功倍,皆大歡喜,何樂而不為呢?”他將本來一無是處的事說得盡善盡美,彷彿不是壞事而是好事。

 

袁承天冷眼旁觀,見這紅智上人將這一通似是而非的話說完,這才說道:“上人此話原無不是,依在下之見,何不將你的內功傳於你家公子,豈不是好?”紅智上人臉色一變,說道:“這樣說來,你不願意了?只怕由不得你!”只見他大手印罩下,按在袁承天肩臂。袁承天只覺一股大力向他壓來,要反抗掙扎卻是不能。紅智上人哈哈一笑,說道:“原來袁門少主不過如此!唉!只可惜當年袁督師一世英雄,死無全屍,更可悲者其後人竟毫無先人風骨,似乎浪得虛名,真是讓人為之扼腕嘆息!只是本座生不逢世,否則便要與之比較比較,可惜可嘆……”言下之意是自己武功高不可測,與袁督師相較亦是不遑論,話裡話外透著傲氣!袁承天心中但得有氣,心想:你也只不過是那xz密宗的大手印的衣缽傳人而已,武功能為還能比肩少林、武當和崑崙諸派,只怕未必。

 

這時蘇和泰走來,聽見他們說話,不置可否。紅智上人盤膝而坐左掌抵住袁承天背後命門穴——此穴要旨人之根本,性命之所在,穴在督脈,內力所在。紅智上人將袁承天體內之內力引出才通過右掌印在蘇和泰頭腦後之風池穴,內力通處,蘇和泰頭腦一片清明,只覺彷彿烏雲散去見皓月,說不出的神清氣郎,很是受用。內力順著風池穴往下乃是大椎、陶道、神道、靈臺、中樞、脊中、懸樞以至命門穴道,袁承天的內力便由這紅智上人左掌引出才以傳入蘇和泰自頭腦後風池穴傳至命門穴之中。盞茶武功他頭頂已是白氣氤氳,額上可見汗珠。又過片刻,他輕嘯一聲,一拍手掌站起身來,眼見袁承天歪倒一邊,神情不屬,說不出的委頓。

 

蘇和泰冷冷看著袁承天,冷笑道:“你可是袁門少主啊?你是清心格格心目之中的英雄啊?你怎麼可以這樣,這樣委頓,這樣落寞,連乞丐也不如啊!”袁承天只不看他,知他心中嫉恨清心格格眷戀於自己,所以要以此挫敗自己!——只是他也太小覷我袁承天了。他骨子裡流動先祖袁督師的碧血丹心,浩然正氣,忠義千秋,豈是凡人所能企及。世之有人,而世之英雄不常有,所以英雄可以撼動天地,扭轉乾坤,而凡人則生死如灰,不會在這世上下絲毫痕跡!

 

紅智上人道:“公子咱們回去休息吧!他武功內力盡失,量也難已逃脫。”二人走出房間,回手帶上房門,自顧自去了。

 

窗外些許月光照進屋內,袁承天這時內力已失,行走也難,心中不禁難過,難道我一生的抱負成空,只有在困頓中過活。不知近來袁門中的弟兄怎麼樣?一時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的傷心和無奈。想起師父他們一干崑崙派子弟,是否今之一別成夢!這蘇和泰定會將自己晉獻於嘉慶皇帝,以為進身之階,以為將來榮華富貴!自己雖曾救過於他,但是自己卻是袁門少主,這是不爭的事實;——袁門可是以反清復明為宗旨的,所以嘉慶皇帝未必會格外開恩,因為有人要動國之根本,他豈能讓別人就範?自己死倒不懼,只是放不下是清心格格和趙碧兒,還有恩同再造的師父他們。一時之間心中不知是悲是哀,抑或無能和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