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五十七章 故人相見.禍出有因

阿天放下清心格格,見這永曆皇帝衣冠冢,不由萬念叢生,悲涼聲起,想像當年這位南明末代皇帝朱由榔一生顛沛流離,生離死別,最後以為逃至緬甸,可以求生求得,誰想那大漢奸吳三桂竟喪失君臣人倫,逼迫緬甸國王莽白交出,最後身死故國。吳三桂大漢奸縊殺永曆皇帝,為一生汙點,其實其人行為卑劣不止於此,當年引清兵入山海關,屠戮自己同胞,可說是惡行昭彰,為天下人所共討,後來雖然亦起兵反清,只是被迫無耐,如果愛新覺羅氏玄燁不削三藩,試想這三人吳三桂、尚可喜和耿精忠一定會畢生效忠愛新覺羅氏,決不會起兵反抗,最後玄燁削藩成功,三人皆死無葬身之地。聲名為後世所譏嘲,可說此三人生前本是漢家功臣,孰料亂世之下,為了所謂榮華富貴投身夷狄,忘卻自己本來面目,自以為功,最後還是被別人所害,可說識人不清,終究害人害己,落了個聲名狼藉!

 

清心格格亦知這永曆皇帝的過往之事,不知為何她亦為這位南明末代皇帝而悲哀,也許世間人同此理,心同此心,悲天憫人也許是人之本能,所以她竟雙目含悲。阿天轉頭見她此種情狀,便心會此意,心想:格格畢竟與眾不同,心懷天下蒼生,亦與她和她的嘉慶皇帝哥哥一般心念天下庶民疾苦,只可惜朝中亂臣賊子作祟,意謀九五之尊,實為可惡之極,可是歷朝歷代皆如此,朝中總然免不了忠奸對立,有時水火不融,皆是難免!

 

清心格格忽覺肩臂無法轉動,而且隱隱發痛,撂開衣袖,只見小手臂已是紫黑色,毒已上行,再不制止,恐行頭腦。,撓亂神經重者立斃當場,輕者神情錯亂,幾成廢人。阿天見狀能不心驚,心想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救她活命。他伸手點她肩臂尺澤、俠白、天府、中府和雲門五處最為緊要穴道,以期阻止毒液上行。清心格格怒道:“你要幹嘛?”阿天無暇解答,轉她身後,盤膝而坐,雙掌翻出,抵她背心運氣,俄爾復出左手指點她左右肩胛骨處之天宗穴。這天宗穴主旨理氣活絡,理順氣道,不為外邪所撓,讓其氣息歸於正道;阿天左手指下行,點她命門穴,這是人身重要之穴道,關乎人之生命存亡;命門穴在脊椎下凹處,屬之督脈,當在兩腎俞之間也,當腎間動氣處,為全身元氣之根本,是為人體生命之門戶,是以命名為命門,是人體周身緊要穴道之一,一經擊中必死無疑,所以天下習武者臨陣交手時必要護其這命門穴,不被敵人所襲,否則性命堪憂!

 

過了好一會,阿天汗水溼透重衣,頭頂氤氳之氣嫋嫋散去。他用深厚內力為這清心格格驅除毒液。他用內功內息將格格體內毒液逼至小手指少澤穴而出,地上點點滴滴盡是毒血,不一刻便既入土風乾。清心格格神情迴歸正常,見這少年阿天握住自己的手,一時忘情忘了放下,怔怔不知想些什麼?

 

清心格格非但不感激於他,心中反而怪他肌膚之親,輕薄於己,看到自己玉臂上守宮砂——原來她與海查布雖成婚,但未有夫妻之實,因為在她心中袁大哥是她一生所在,別人誰也不可以代替!她內心其實厭惡這海查布,所以少與他說話,更遑論其它。今日卻遭這少年阿天出手救治,難免有肌膚之親,心中生憤,情急處伸手正打在他臉上,只聽啪地一聲這一下結結實實,立時臉上起了五指紅印。阿天怎麼也未想到這清心格格非但不感激自己,反而出手傷人,著實讓人氣惱。他不由怔怔然,茫茫然不知所以。

 

阿天轉身要走,不料清心格格卻道:“你誣清白,你要死麼?”阿天卻道:“惡人先告狀,焉有是理?”清心格格直言不諱道:“我心目中只有袁大哥,自古男女授受不親,你何故招惹於我,我不如死去,去和承天哥哥在一起!”她說完便起身向石室中石壁奮力撞去,看情形是真的要死,也許她死志已決,無人可改,只有袁承天在,否則誰也無法。

 

阿天忽然仰天大笑。清心格格見他如此瘋癲情狀,大吃一驚,便不再尋短見。阿天道:“你死只為見你袁大哥?”清心格格見他消遣自己來著,不怒反笑道:“是又怎樣?又要你管?”阿天盯著看清心格格,直看得她心裡不自在!阿天道:“我不要你死!”清心格格道:“你又不是承天哥哥,又要你管?”阿天道:“我變你袁大哥出來如何!”清心格格以為他說瘋話,現在石室之中只有他們兩個人,哪會有第三個人?否非……

 

只見這阿天笑嘻嘻地將臉上一張麵皮扯下,露出本來面目,不是她朝思暮想的袁大哥卻又是誰?清心格格怔在當地,無言以對,以為自己在做夢。

 

這時他來到清心格格面前,笑著握著她的手,溫柔以待,說道:“你的袁大哥在你面前,你是不是還要死啊?”清心格格以手捶他道:“你是袁大哥,你怎麼可能是他?他不是被傅傳書害死了麼?”這少年不是袁承天卻又是誰?他一路喬裝易容,不露真面目,以待時機揭露大師兄傅傳書的卑劣行徑,可是現在他再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怕這位性子剛烈的清心格格真要以頭撞壁,那樣得不償失,所以只有出手制止。

 

清心格格見真是袁承天,一時之間喜及而泣,撲到他肩臂,嚶嚶哭了起來,彷彿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幾近泣不成聲。袁承天拍著清心格格後背道:“格格你已嫁給了海查布,咱們不能逾越禮教,況且你們身份有別,請格格自重吧!”清心格格聞言猶如五雷轟頂,離開袁承天,看著他彷彿陌生人,難道自從她下嫁給海查布兩個人便心生隔閡了麼?清心格格慼慼然,頹廢委頓塵埃,心猶如直墜冰窖,透徹心涼,痛苦得無以復加,雙眸迷茫看著石室上方,只見上面棲身無數蝙蝠,在那密密麻麻,看著甚是駭人,可是她目之所見皆是虛空,內心的痛徹心肺已是無法言表。

 

袁承天見她神情委頓,知道自己言語過重,可是話已出口,難已收回,也怔在那,不知所措。清心格格忽然開口道:“你是不是嫌棄於我,怪我下嫁那海查布?可是那是我皇帝哥哥的旨意,更兼我阿瑪也贊同,你要我怎麼辦?難道違抗今上聖命,那麼忤逆聖旨便是禍滅九族之禍事,——雖然我阿瑪貴為皇叔,可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決然不能例外,否則何以自處,天下又會怎麼看他?我皇帝哥哥又如何君臨天下,以威服眾?”袁承天無言以對。清心格格見他不說話,猛可間撂起衣袖露出手臂,只見臂上那枚守宮砂猶在,腥紅一點,猶自在這石室奪人眼目。袁承天不由喃喃道:“你……”清心格格冷笑道:“先前,我以為袁大哥是個灑脫的人,不拘於禮數,誰想也不過如此?我為你如此苦心孤詣,你卻視我如無物,原來是清心一廂情願,是我自做多情,只怪清心命苦,孃親早死,世間留下我一個人,孤苦伶仃,誰又可憐我?誰又在乎我?我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可憐人!生在世間有散場,去歸地府又何妨?陽間陰世俱相似,全當漂流在異鄉!”她說話聲音淒涼悲人心腸。

 

袁承天不由動容,深以自責,自己何苦拘泥不化,抱著名節不放,難道喜歡一個人只為她的冰清玉潔不成麼?清心這一陣悲傷,引起了內傷,內急攻心,不由張口噴出一口鮮血,歪倒地上,氣息急促。袁承天上前扶她。清心格格怪他薄倖,甩手道:“我生我死不要你管?你只去理會你的反清復明的大事業,小女子只如塵埃,何勞牽掛?你是大英雄,大豪傑,小女子實在高攀不起。”說罷淚流如傾,暈眩過去。

 

袁承天心下大驚,見這清心格格氣大,以至憤極吐血,體內氣息亂走,若不出手打通其任督二脈,理氣活血,那麼勢必內息紊亂,以至走火入魔而亡,因為清心格格武功修為有限,不會固息定氣,讓內息迴歸本來,只有袁承天出手,否則清心格格決無幸理。

 

袁承天點她背後任、督二脈。此二脈總管人體之氣血,任脈主一身之血也。這任督屬於奇經八脈,有“陰脈之海”之稱,起於小腹內,出於會陰,上行至咽喉,經面部入眼眶之下,其間更有關元、氣海、神闕、承槳諸大穴;督脈主一身之氣息也,亦起於小腹內,出於會陰,向後至長強穴,沿脊椎上行,經項部至風府穴,進入頭腦,亦會沿沿前額下行鼻樑部位,有二十八穴道,其以命門、懸樞、神庭、大椎、風府和百會最為緊要。袁承天全力施為,這次元氣大傷,因為打通任、督二脈最耗內功修內。不一刻,清心格格醒轉,而袁承天則面色慘白,收起雙掌,歪在石壁,合目不言。

 

清心格格大驚,撲倒袁承天身上,啜泣道:“袁大哥,你不可死的,否則你讓清心一個人在這世上悽風苦雨麼?”袁承天睜開眼道:“格格人之生死亦有天數,非人力可以改變。我從來沒有看你不起,只所以處處迴避,我們不相宜,怕辱沒你的身份,沒來由自惹麻煩,更況且我是天煞孤星,一生累及別人為我而死,我又豈能累及格格,所以……”清心格格用手掩其口道:“袁大哥你不要說了,我不在乎這些世俗,只要和你在一起,生死與之又有何懼?你不可以死!天下還要你去匡扶,蒼生還要你濟世!九泉之下的袁督師也要你堅強,否則你將來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先祖?”

 

袁承天自言自語道:“我又算什麼大英雄?一生碌碌無為,只願與大地塵埃同歸!有時什麼軍國大事全不做想,有時我想自己只是個凡人,何苦去跟別人共襄義舉,也許成敗一瞬間,徒惹得天下殺人無數,命如草芥!可是有時夢中見到袁督師,只見他厲聲道:山河破碎,凡匹夫皆有責;你不去爭取,那麼天下蒼生罹難,你竟無動於衷,忍看百姓塗炭?你若如此,便非我袁氏中人,是為不孝孑孫,忘了我們漢人的天下淪為夷狄之手,剃髮易服,奇恥大辱,自古未有之事!自古衣冠發服是邦國大義象徵,而目下卻腥羶遍地,是為大悲哀。我生前忠義千秋,肝膽崑崙,死後忠魂依舊守遼東,決不讓滿州人得志於中國!承天你是袁門後人,箇中翹楚,千萬不可以忘卻恢復天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