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捨生取義
京城城西有座上清觀,觀中的掌教是叫做趙一清的道士,奉養上清一脈,觀中有二百道士,皆是門人弟子,城中信仰的民眾不少,時時有人捐獻銀兩,這趙一清也來者不拒,門下弟子便有些不滿,覺得師父這樣做不對,道門中人理應無為清靜,怎麼可以收人錢財,與禮相悖,不是道門所為;可是師父一向我行我素,雷厲風行,誰也不敢說話,心中有怨,臉上帶笑,唯有如此,誰叫人家是掌教呢?
袁承天寄住這上清觀,見這趙一清如此行為,心中便不快。他私下聽觀中小道士說話,知道這觀門上扁額“上清觀”三個字可是當今天子嘉慶御筆所書,當事之時這趙掌門感激涕零,大有士為知已者死的慷慨,他全然忘卻了漢人天下被別人佔了,不思復國也就罷了,便巴巴地感激敵人的恩惠,更加忘卻了蠻奴踏破我河山,多少漢人遺塵裡!唉,世間多少仁人義士,為國為民可以捨生取義,蹈死不顧;世間亦有漢奸走狗,不知民族大義為何物,甘心為異族朝廷賣力,對付自己同胞了無愧色,只為了頭頂上那花翎頂帶。
袁承天見這趙一清的行為不堪,不如師父萬分之一,同為道門中人真是天壤之別;師父心繫天下蒼生苦難,脫百姓於厄為己任,雖知此事著實萬分兇險,可是他為人一向俠肝義膽,見不得不平事,為他人之事總是義所當為,又有什麼斤斤計較個人生死安危,只是天下人復國的人少,安於現狀的多,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天下人本就是趨利避害的多,所以世間英雄不常有,小人常慼慼!
趙一清見這袁承天雖面目英俊,只是做事本分不會圓滑奉承,便不與他多所說話。袁承天也樂得這樣,因為他一向不喜歡與這世俗之人多所交際,這也是他本性使然,勉強不來,也許在別人眼中他與別人格格不入,不會做人,可是他本來就是天生傲骨,心靈高尚,從來不會虛偽做人。別人怎麼看那是別人的事,他只走自己認為對的路,那管前追荊蒺滿布也要前行,前行便有一盞明燈照亮前程!
這日閒來無事,他在房中打坐,修煉本門“丹青一指化青冥”的無上內功心法,只是怎麼也靜不下心來,眼前腦海一個是柔柔弱弱,溫爾可親,讓人不可褻瀆的師姐;另一個是隨之所性,無拘無束的清心格格,她們都一樣地溫柔以待,如果讓他在兩個人之中取捨,真得難以抉擇,可是他只是把趙碧兒當做師姐看待,別的意思倒沒有;可是對清心格格卻又當別論,不知為什麼自從一見格格至今,滿腦子是她的影子,怎麼也無法抺卻,這難道便是情之所鍾,端在我輩?——可是匈奴未滅,何以家為?他雖只十幾歲少年,可是這些年他見過悽慘景況太多,悲苦的人都艱難生活,滿族大官大僚可以任意胡為,百姓只有受苦的份,那有郎郎青天照日月?可笑人間可笑人?
這幾日他無一日不關心師姐、大師兄和丘方絕與上官致遠和趙風鈴他們,因為他一到京城便聽人言,這幹所謂的‘朝廷逆黨’便押入天牢,以待審問。可想而知,他們一入天牢,有死無生。嘉慶皇帝雖英明天縱,可是終究不會放過反上作亂的逆黨?因為任誰也不會仁慈到放過敵人,故爾袁承天心事忡忡,難有歡顏,思忖該當如何搭救他們這一干人脫厄,可是一時半刻,毫無頭緒,無法可施。
他又打坐片刻,一聲低嘯,拍掌而起,推開木門,緩步而去,不覺來到大街之上,其時夕陽西照,已近黃昏。他正走路間,見前面三三兩兩的行人交頭接耳,行跡著實可疑,似乎不是平常人所為。他心下起疑,反正現下左右無事,便悄無聲息跟蹤他們。
左轉右轉來到一處郊外,荒蕪之至的一處廢園之中。幾個人縱身入園,撮口為哨。彼徒廢園的一座腐朽的木屋中也響起口哨。初來這幾人為首前行之人郎聲道:“我為漢人照家園,不滅匈奴難為家”,話音一落,彼處木屋之中傳出一個低沉老者聲音道:“舉火燎天勢非凡,我為一指定乾坤。”話音一落,木屋木門吱吱呀呀開了,似乎馬上就要掉下似的,但是還是搖來晃去不肯掉下。遠處透過木籬笆空隙可見這情形,袁承天心中納罕:這些人雖行為詭異,可是看去也絕非奸邪之輩,他們是否是反清復明的豪傑義士,也未可知,他便心下暗暗留意,小心翻躍矮牆,落地無聲,矮身前行,漸行漸近來到木屋之前。
木屋燈燭閃爍,先到那幹人為首是個精瘦漢子,對著本屋之中一位老者說道:“屬下得本堂的飛鴿傳書,得知丘幫主身陷天牢,是以星夜從山東分堂日夜兼程趕來,請杜堂主示下。”這杜堂主道:“自我杜縱橫升至日月堂堂主之位,便身名心至,為反清復明肝腦塗地,在所不惜,今日召江兄弟你們前來,共議大事,如何救幫主脫困。”這瘦削漢子一抱拳道:“我江愁城昔年受幫主他老人家活命之恩,正不知如何報答丘幫主他老人家於萬一,今日正好可以施展。我本意帶堂下眾兄弟前來,可是不成,那樣興師動眾,難免驚動地方上的官府,那樣反而壞事,所以考慮再三便只帶了四位堂中好手,都是以一敵萬,今次可以一舉成功!”杜縱橫道:“好兄弟,不枉丘幫主慧眼識英雄!我從禁城中的兄弟口中得知,這次被押的不單有咱們丘幫主,更有崑崙派的弟子傅傳書和趙掌門的掌上明珠趙碧兒,還有江南的上官世家的二爺上官致遠與他的心上人趙風鈴趙姑娘。我想只要崑崙派得知訊息,趙掌門一定會馬不停蹄趕往此處,因為他對自己的女孩視如生命,怎會讓自己女孩在天牢中受苦?只是趙掌門身在邊陲,一時半刻未必便到,所以咱們只有先行行動,否則遲則生變,雖然嘉慶一時半刻不會殺人,只怕他手下有一干奸賊使壞,壞了事可得不償失,咱們也不須別人援手,那樣反而累及別人,何苦來著。救丘幫主一時半刻未必便行,還須從長計議。未如今夜我只身前行,探看天牢情形,以做計較。”
江愁成道:“不可,大局全靠杜堂主掌控,怎麼可以隻身冒險,還是由小弟代勞。”杜縱橫一揮道:“不對,我應盡地主之誼,怎能讓江兄弟冒險。”一時之間二人爭執不下。袁承天心中覺得好笑,這兩個人都是心直口快,不會拐彎抹角,都是肝膽相照,義氣千秋的好漢子。袁承天忽然丹田發熱,覺得血脈賁張,直欲仰天長嘯,與之敷合,可是不能,此時此地怎麼也不可以,他只有收腹吸氣,收斂氣息,以平心態,心道:世間還有這些許有血性有擔當的漢子,那麼未來可期!
忽聽江愁城斷然道:“杜堂主,你再固執已見,在下便橫刀自刎你面前!”他手中有刀,眼中有火,心中有恨,似乎杜縱橫再不答應他,他便當真身死,嚇得杜縱橫只好收回成命,不再爭執,讓他去天牢一探究竟。江愁城所帶的四個人也長噓一口氣,真怕堂主一時氣急自刎當場。
袁承天心想自己今夜何不隨他一探天牢。他也是少年天性,天地不怕,還是年少經歷少,須知那天牢可是戒備森嚴,裡面押著殺無赦和罪大惡極之人,豈是常人可以隨便來去之所,這也是袁承天藝高人膽大,否則尋常人天大膽子也不敢去,那是龍潭虎穴之地,有來無回,袁承天何嘗不知,可是為了丘幫主、師兄師姐他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人生天地間所為何來?為天地正氣,為正義家國,為浩然正氣!自古以來多少仁人義士為了那正義蹈死不顧,世上留下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