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君臨天下
第二日袁承天藉故頭痛,一個人躲在客棧裡,養精蓄銳,以待晚間行動。傅傳書自然樂得和師妹一同遊山玩水。他們來到靈隱寺,只見信眾絡繹不絕,香燭燎繞,一派熱鬧;反觀其洞霄宮觀則冷清了許多,駐觀道長不喜不嗔,只作無為,因為道家從來以天下蒼生為念,濟世為懷。在家國危難,民族存亡之際只有道家子弟披劍下山,救蒼生於危難之間。自古皆然,近代中國更是如此,他們太平之時隱居山林,家國危難,外敵入侵之際便放下生死之念,殺敵報國,比之嶽武穆、袁督師、史督師不遑多讓。洞霄宮的道長見傅傳書說了見聞,一笑置之,說道:“我輩心無所累,何必事事牽強。咱們道家自古皆然,世人看不懂也就罷了,你們為什麼還要斤斤計較,執著一念呢?但求心中無過也就是了。”傅傳書還是覺得心中塊壘,似乎還要說。趙碧兒用手扯住師兄走出來,說道:“師兄,天不早咱們回去吧!”他們從客棧出來不知不覺便到了午後。傅傳書也覺得這一路走來好累,便在街邊找了個茶館,要歇息歇息。
師妹趙碧兒倚窗而望,心想不知此時小師弟在幹嘛?她便要辭別傅傳書早早回去,去見師弟。不知為什麼她心頭時常泛起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有一日可以和師弟袁承天鴻鸞天喜,那該多好。師弟俊逸的面容,怎麼都讓人難以忘卻,這才剛剛分開多久,便心裡想念的緊。也許世間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便是如此,正所謂:少年不知愁滋味,愛上層樓。當他們經歷了人世間種種磨難與痛苦便會明白也許當初的想法是錯誤,有些事情得到未必好,失去未必壞,因為人世間本來有些事便難以說清。
忽地街上一陣喧譁,只見一頂紅呢官家小轎而來,轎簾甩動之間,可見裡面是位大家小姐,衣飾華貴,面色陰冷,殊無開心的樣子。她愁眉緊鎖,似乎新近有什麼煩心事。幾個轎伕也是行色慌張似乎要發生什麼不祥的事情。
趙碧兒心下疑惑,便向茶館中的夥計問個究竟。夥計回頭看了四下,見無人注意便壓低聲音道:“姑娘你們不知,現在杭州城中接連發生幾樁公案,全是富貴人家大小姐晚間在閨房無怨無故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你說駭人不駭人。知府大人責令本城捕快乾將出動緝拿作案賊人,只是毫無頭緒,無法可循。趙捕頭也是乾著急沒辦法。”趙碧兒心想:再精明的作案賊人也會留下蛛絲馬跡,決不可能任何線索都沒有。她欲待詳問這夥計,不料傅傳書卻道:“師妹,我聽人說西湖斷橋,風物絕佳,咱們去看看吧?也不虛江南一行。”趙碧兒也只好作罷,放那夥計去了,只是心頭心事重重,想著那些失蹤的富家小姐,心不在焉地附和師兄。
他們出了茶館,走在杭州府城的長街上,只見車水馬龍,販夫走卒,引車賣漿好一幅熱鬧圖像。斷橋的東北角有座碑亭,碑上四字‘斷橋殘雪’是為康熙皇帝當年駐蹕江南,遊賞之餘而揮毫寫下的。斷橋湖水中滿是碧天的蓮葉,此時荷花未開,可是已有一艘小船在湖中划動,小船中坐了幾個窈窕淑女,嘰嘰喳喳說些什麼。江南吳儂軟語,人物風流,肌膚凝雪,氣質如玉,實實是天之尤物。傅傳書似乎看出了神,忘了身畔還有一個小師妹。
趙碧兒見大師兄這幅模樣,心中不耐煩,可是又不好發作。忽地湖中又駛出輕快的一隻快艇,真衝的水頭拍打在甲板上,嘩啦啦作響,時不時還有水中魚蝦跳上甲板,來回跳躍不休。再看持槳是位中年婦人,膚色金黃色,在陽光下閃著奪奪的光彩。她雖是江南女子,全無小家碧玉的模樣,反而粗獷有力,比之那些弱不禁風的大小姐們可強的的了。她一手操槳,一手把舵,遊走自由,並不慌張,彷彿行家裡手。她掌控這小船衝在湖中前頭,那幾個少女見婦人行為如此無狀,便氣得聒噪起來。
小船中站起一個紅衫杏眼的女孩子。只見她一跺腳,小船便向一邊傾斜,嚇得另外二個女孩子花容失色,便埋怨道:“小蘆,你幹嘛?要死嘛!”這紅衫女孩小蘆看了一眼艙中的另外二個女孩子道:“你看這趙家的人,無緣無故搶咱們風頭。你們可以默不作響,在我可不行。”另外兩個女孩子問道:“你待怎樣?”
小蘆道:“也不怎樣?我要潛到湖中,鑿穿她的小艇,看她還張狂不?”其餘二女孩拍手稱好。她們這番話被傅傳書和趙碧兒聽個一清二楚;因為崑崙派有一派絕技叫做‘聆聽千里’,那是一門要內力修為達到一定境界才可以習練的內功,可以聽到十里之外的聲音。這門功夫可以說是崑崙派不傳之秘,只傳授給得意的弟子,其它門徒便沒這福份。
傅傳書手撫斷橋石欄,耳聞那紅衫女孩子要行使的惡作劇,不覺莞爾一笑。少年時誰沒有天真可愛過?他們師兄弟們也曾互相捉弄過,只是玩笑過後依舊是好兄弟,從不翻臉成仇。而今他們聽這紅衫女孩要捉弄捉弄那個搶了她們風頭的中年婦女,心中好笑。趙碧兒道:“大師兄,你不去幫助人家?”
傅傳書豈有聽不出話中之味,只是笑笑,說道:“何必我出手,那女孩家可有利害的手段呢!師妹不信你瞧。”趙碧兒隨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見那紅衫女孩兒在湖水中如一條錦鯉,迅捷地到了那中年婦人船下。不一刻,中年婦人船艙進水往下沉去。眼見那婦人便要溺於湖中,不料她一個鷂子翻身,雙足輕盈盈落在那柄大船槳上,施展出輕萍渡水的絕頂輕功,向對岸劃去。她這一下,直將那湖水中紅衫女孩急得翻眼,心中嘆道:“又讓她逃脫了!”
斷橋上的遊人全喝起彩來,是為了中年婦人施展的絕頂輕功抑或也是為了那紅衫女孩所做所為。這時人叢中有個禿頂的老者說:“上官家的蘆二小姐果然與眾不同,行事做派有乃父之風,果斷殺伐,不同凡響。”旁邊一個瘦子便說道:“那趙家趙二孃也不是易與之輩,他們兩家聽人說明爭暗鬥了幾十年,可惜至今依舊面和心不和,心底裡都誰都不服誰。記得去年中秋兩家兵戎相見,各有傷亡,知府大人也是無法,只有睜隻眼,閉隻眼,任由他們去吧!只要不惹出天大的禍事,便不予究查。”
禿頂老者道:“知府大人樂得自在,可苦了兩家門人弟子,相見成仇,拔劍相向,恨不能宰了對方出胸中惡氣。”瘦子道:“自古江湖門派爭鬥,少不了死人,那也是在所難免的事。只是這事只怕有轉機,也許將來兩家可以成為親家,也未可知?”
禿頂老者問道:“此話怎講?”瘦子抬頭看了看天,說道:“你不知道麼這趙風鈴趙二孃與上官家的二爺——也就是這蘆二小姐的二叔——上官致遠他們兩個人的事情麼?”禿頂老者乾笑道:“略有耳聞,請道其詳。”這瘦子笑道:“自古英雄愛美人,誰也不可以逃脫。他們兩個人是在兩家爭鬥之時,互生情愫,彼此心中有了對方,一來二去,便不能自己,有了夫妻之實。我聽人言,他們兩個人有意離開此地,找一個偏僻之地,白頭到老,永不問江湖中事。”禿頂老者搖了搖頭,道:“他們如果那樣做只會增加仇恨。”瘦子道:“世間的人啊!為了情之一字寸斷肝腸,不能自己。”禿頂老者道:“難道老兄也有此中感受不成。”瘦子一笑道:“誰心底還沒有一件不為人知的秘密。”兩個人相視一笑,把臂同行。傅傳書見他們遠走,心中失落許多,愛人與不愛本來就難說得清。帝王可以為了美人拋棄天下,江湖中的英雄好漢為了美人可以身試法,在所不惜。愛之深,恨之切,只有經歷過,感同身受的人才會真正體會到那種肝腸寸斷,失而不可得的椎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