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生 作品

第一百十九章 為君療傷.不知所以.天下如晦.雞鳴不已(第2頁)

 次日,袁承天隨一干人眾推著木車進入國清寺。不入國清寺不知國清寺之大,當他進入,才覺自己之渺小,只見寺院牆上黃底黑字寫著:南無阿彌陀佛,六個楷書大字,透著眾生平等,眾生慈悲!只見院落之中有菩提樹和銀杏樹,偏之一隅水池中有蓮花盛開,地湧金蓮、文殊蘭,又見北院六和塔左右前後,東西南北有十幾株槐樹,木葉蔥蘢顯得郁郁青青。他隨眾人來到寺院北邊六和塔不遠處的做飯的地方香積廚——其義為無量眾生,尤其是聞香而前來進食的餓鬼,都會受到進食僧侶施捨,可說是大慈悲也!唐代慈受禪師曾言:香積廚中好用心,五湖龍象在叢林。瞻星望月雖辛苦,須信因深果亦深!

 袁承天於開火煮飯時,也不忘於留意寺院官兵走動,尤其見到這六和塔,每層均有人把守,聽做飯的夥計說這一層把守的可是武當派無塵道長趙天橫;二層把守則是丐幫四大長老;三層滄浪門掌門人管雲濤;四層則是殭屍門掌門人言正辰;五層是黃山派掌門杜永名;六層則是福建南少林坐禪大師坐下大弟子不嗔和尚;他們均是天南地北的英雄豪傑,為了所謂的功名利祿,而甘心為攝政王多鐸驅使,不知是榮耀是悲哀?

 晚間在床上他輾轉難眠,不知為何總是難以入睡。對過床上的一個少年夢魘,說著不著邊際的胡話。袁承天本來心煩意亂,覺得實在聒噪,便披衣出來,只見月華濃,天空浮過一片陰雲遮住了月光,大地陰沉沉。忽聽一名官兵說道:“清心格格,不可以,攝政王有令外人不得私入國清寺,否則……”只聽清心格格怒斥道:“否則怎樣……”那名官兵似乎不敢忤逆格格,便怯怯地說不下去。這時武當派掌門趙天橫大踏步走來,捲起地上塵土,邊走邊大聲道:“誰人如此大膽,夤夜喧譁,難道不知道這是禁地,不得王爺旨意,軍民人等不等擅入,擅入者死!”他說話語氣充沛,帶著以上凌下的味道,絲毫未將這清心格格放在眼中。這時清心格格道:“大膽奴才,難道本格格也不可以麼?”趙天橫將手中劍一橫,傲然道:“我只知道奉王爺命令,供其驅使,旁人如若膽敢違抗,自然格殺勿論。”

 清心格格此行只為一探趙碧兒和鄭蕭蕭二人,不想受其阻撓,不由得心頭火起,也是嗆地一聲抽出腰刀,眼見便要廝殺起來。忽然有人踏步而來,邊走邊喝止二人行為,待得切近卻是傅傳書。傅傳書深得攝政王倚重,這是趙天橫自然知道,自己也不能過為己甚,只好心不甘,情不願收劍入鞘。

 傅傳書忙道:“趙掌門都是自己,何必一言不合便拔劍相向,傳了出去須不好看,她——”他手一指清心格格,道:“趙掌門有所不知,這位格格是和碩親王的女兒,所以須怪趙掌門不得。”他走近悄聲道皇帝是其哥哥,平常常常以皇帝哥哥自稱,所以千萬得罪不得!趙天橫雖心中一動,可是臉上顏色不少變,因為自己可是一派掌門,怎麼可以前倨後恭,似乎於禮不合,讓人家以為自己欺善怕惡不成?所以雖心中波動,可是口中卻說著場面話,好為自己找臺階下,否則豈不尷尬?

 清心格格見這傅傳書,不知為何見到他便生厭惡——大約是他陰戾的情格和機謀深遠的害人計謀,讓人對他心生厭煩,只是他個人未必知道。格格見到他似乎便想避而遠之,奈何傅傳書卻如附骨之蛆,讓人推脫不開。在傅傳書幹施下,她可以上六和塔見趙碧兒和鄭蕭蕭兩位姑娘。

 袁承天只有遠遠窺視,卻不能進前,只有另尋機會。清心格格來到六和塔五層,只見關押著趙碧兒和鄭蕭蕭,只見她們不復往日風彩,透著神情萎糜,似乎中了毒藥!她心中一動,心想這傅傳書焉也無情,忍看同門荼毒,卻袖手旁觀,置之不理,可說無有人心;如果讓袁大哥知道鄭蕭蕭和趙碧兒兩位姑娘被押在此,不知他該有的傷心,因為袁大哥一向為人正義,看不得人間疾苦,更遑論將兩個的女子囚禁在此。如若他知曉定會前來搭救,決然不會讓屑小得逞。只是目下看情形她們似乎中了迷香或者軟筋散之類迷藥,使人內渙散,不得行動自由,縱然你有天大的本領也施展不出,只有在這囚籠之中,安於現狀。

 趙碧兒見清心踏著木屐前來,衣著華麗,而她二人被囚這些時日衣衫陳舊,面目黯然失色與她光彩照人的面目無法相提並論,心中頗有些自慚形穢。她轉頭看往別處,不願看到清心格格。清心格格知道她們對她有成見,可是她卻不以為意,俯身相就,問道:“趙姑娘、鄭姑娘你們這些時日多受苦楚,我給你們帶來了點心。”趙碧兒見她嫵媚之中又帶著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中人的氣質,心神不由一動:難怪袁師弟對她心心念念,總是念茲在茲,彷彿今生不可以沒有她,別的女孩子在眼中直如塵土!鄭蕭蕭這時與清心格格四目相視,見她如花開放,明眸皓齒,動人的眼眸深處如一潭清徹的泉水,讓人心靈相通,雖然看上去柔柔弱弱,其實她有一顆勇敢無畏的心,不是看上去那樣的。

 清心格格見二人對自己有戒備之心,知道她們心中有恨——恨她們滿洲君臨天下,——可是難道你們漢人皇帝便好些?不也是昏庸無能,有時也胡亂殺害忠義之士,豈難道這天下非一族一姓不可?我們滿洲人便不能覬覦?她放下手中的點心,又說道:“趙姑娘、鄭姑娘你們多多保重,好自為之。”便轉身離去,心想:人家不領情,自己何苦巴巴地求人家!

 袁承天目睹清心離開六和塔,一身落寞地走出國清寺,彷彿心事忡忡,神情說不出的蕭然,秋已盡,冬天還會遠麼?袁承天這時心中也是說的愁苦,不知為何不可見的人總是縈繞心頭,揮之不去!這時一個煮飯的小廝見袁承天怔怔看清心遠去的背影,不覺嗤嗤笑出聲來,用手拍他肩臂,說道:“你怎麼?喜歡人家?你可知道她是和碩親王的女兒——她嫁入將軍府——海查布是其額駙,身份尊崇,你可不要胡生亂想,咱們出身低微的人那有那福份,便是多看一眼也是褻瀆,所以不要有僭越之想!”袁承天知他好意,也只有苦笑地走開。忽然有花香襲來——是桂花的香味,讓人心神從鬱悶之中好起來,心想我志不在此,志在天下!

 中夜時分他輾轉不眠,便自獨自出來,見有官兵巡視,也不敢亂走,便向一處別院走去。忽聽有人說話,原來這別院是巡視長官暫時的戍所,燈燭閃動,有一位大馬金刀的長官高踞在座,下面圍著幾名親隨,俯首相就聽他說話。只見他飲了一口酒,環伺身邊這幾個人說道:“適才你們說王爺小題大做,區區幾個江湖亂黨值得這些江湖中有頭有臉大人物,各派掌門前來看護?——其實你們不知道這六和塔不單單關押著袁門的忠孝堂的堂主溫如玉——只可憐這位少年堂主長得實在是好看,正如溫溫如玉,似無暇疵,只可惜誤入歧途,偏偏加入袁門,與忤逆亂黨為伍,可不是自尋死路麼?”餘眾紛紛附和,因為在他們看來長官每一句話都不容置疑,所以便與稱讚。袁承天心想你也是漢家出身,怎麼便忘了自己的本來面目,甘心效力於外人?可是又一想,世上之事不是從來如此麼?所謂食君之祿,為君上效力,在他們看來理所應當,沒什麼錯的,反而是一味勸他們善待同胞的人有錯,因為不能與主上一心,那麼便為貳心,便是可殺不可留!

 袁承天雖對他所說不能苟同,但是形格勢禁,自己也不便一直斥其非,便想走開。忽然屋中那名長官又大聲道:“當今天子睿智英明,行事總是出人意料,我聽聞宮中傳出密聞,直假與否暫不評說,有人說皇帝忽然染疾,口語顛狂,彷彿是中了邪魅,而且愈加愈重,宮中太醫院眾太醫也是無法,似乎只有等皇帝賓天;天子似乎也覺查自己之症不治,便寫下了傳位詔書,其意傳位於當今攝政王——因為攝政王是其王叔,所以也無不可,因為皇帝尚輕,幾位阿哥也只垂髫,所以軍國大事也只有這位多鐸王爺勝任,其它的人也就算了吧!雖然四大顧命大臣慶親王端敏、兵部尚書,軍機大臣上行走匡世衡、肅親王和順與和碩親王舒爾哈齊極力反對,奈何皇帝心意已決,四大顧命大臣也是無法,只有靜候天音。”袁承天聽了心中一動,嘉慶皇帝一向身康體健,怎麼會染疾不治,此事來得頗為奇怪。又聽屋中一個兵丁說是不是有人要害皇上?這長官喝斥他小心說話,如果此話一旦傳出去,被人揭發那可是禍事不小。屋中就此沉默,眾人陷入了沉思,彷彿都怕因言獲罪。

 袁承天權衡利弊,覺得趙碧兒和鄭蕭蕭和溫如玉堂主一時半刻不會有危險,只是目下皇帝都身在危險之中,自己可要憑藉當初他所賜的腰牌進入禁城,一探究竟。

 當然憑藉御賜腰牌輕而易舉進入九重禁城。他來到養心殿外,只見值事太監面顯憂慮,都是神色惶張,彷彿將要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般。袁承天心中一動,便步入大殿。抬頭只見大殿東邊御床之上躺著氣息奄奄,彷彿一時半刻便會馭龍歸天,不由得心中一緊,環伺四周,只見有太醫正來回踱步,眉頭緊鎖,無法可施的樣子。又見多查皇后和恭慈皇太后也圍在御榻之前,神情悲苦。

 忽然嘉慶皇帝讓多查皇后與恭慈太后暫回。眾人都是一愕,不知皇帝此意何為?但是皇帝有詔,多查皇后攙扶恭慈太后步出養心殿,且回別殿安息。這時嘉慶皇帝目中閃過光亮,招手讓袁承天近前。適才大殿之中誰人都未注意到這個英俊少年,這時才注意到他——只見瘦削的臉總是透著沖天之志,一種無法掩飾的正氣,是別人所沒有的。袁承天一時不知如何說話才好。皇帝又示意眾太醫和侍衛退下。眾人怔了怔,因為他們實在擔心這少年有所企圖,所以遲遲不肯退下。嘉慶皇帝眼中閃過一絲震怒——這是天顏震怒,讓人不寒而慄;眾人見狀不敢遲疑,唯唯喏喏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