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幫我吹吹吧(第3頁)
房間安靜昏沉,被褥溫暖乾爽,聽不見外面的嘈雜。
陽光從窗簾的窄縫裡擠進來,金燦燦畫出筆直的一長條。
應曙的視線跟著陽光畫出的長條,落在搖椅裡,看清裡面的不速之客。
……
不速之客。
那條陽光畫出的狹長細線,悄然勒過微仰的喉嚨,窗簾被風掀得微動,淡淡的光暈彷彿從那條線裡溢出。
睡在搖椅裡的人影清癯俊逸,靜闔著眼,毫無防備。
祁糾被子彈上膛的微弱聲音叫醒。
年輕的獵人訓練有素,在幾秒內已經就地一滾,藉著床沿半跪隱蔽,漆黑的眼睛冰冷,和黑洞洞的槍口一起瞄準他。
看起來有點緊張。
“早上好。”祁糾和他打招呼,“應警官,我們昨晚見過。”
應曙沉默地盯著他,依然沒有放下槍。
特殊事件處理局,對外是從屬於警署編制的“第九局”,這一層身份對外公開,不難查到,叫警官沒什麼問題。
眼前這個人,在來執行任務之前,應曙也見過資料。
宿青陸,這家會所的投資人,“遵紀守法、踏實本分、做普通生意”,看起來和怪物無關。
——看起來。
應曙單手持槍,瞄準祁糾心臟,空著的手按了下頸側的聖痕。
聖痕現在沒有反應,風平浪靜,但昨晚那一眼引發的劇烈的灼燒感……實在太真實,不像是遭受意識攻擊後產生的幻覺。
他和怪物不少交手,a級怪物也親手誅殺過,從沒經歷過這種級別的灼痛。
“知道……我是警官。”
應曙低聲開口,喉嚨的沙啞吃痛叫他出聲吃力,卻還是盡力將話說的平穩:“宿老闆還敢留我……在這種地方?”
祁糾笑了笑,沒說什麼話,只是單手撐身從搖椅裡站起,披上件外套,按鈴要了早餐。
他倒了杯冒著嫋嫋水汽的紅茶,加進一勺蜂蜜攪開,端著走過去。
應曙手裡的槍動了下。
加了蜂蜜的熱紅茶溢出香氣,祁糾單手端著托盤,稍稍俯身,在抽屜裡翻找:“要不要牛奶?”
應曙一動不動,看著眼前的人影:“你不怕槍?”
“我是個生意人。”祁糾念人設,“遵紀守法,踏實本分,手無縛雞之力。”
應曙:“……”
系統:“……”
“所以怕的用處不大。”
祁糾笑了下,把紅茶遞給他:“如果應警官想要我的命,只要開槍就行了,我一定躲不開。”
應曙沒聽過這種論調,蹙了下眉。
他在觀察祁糾,注意力卻被近在咫尺的紅茶牽扯,喉嚨乾澀腫痛更甚,無聲嚥了口唾沫。
祁糾向後退,讓出應曙的警戒區,給自己也倒了杯茶。
應曙看到他喝茶,才把一整杯茶一口氣喝乾。蜂蜜裡似乎還放了別的,清涼潤澤,輕易壓制住喉嚨的澀痛。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應曙放下茶杯,盯著地毯上的影子,“為什麼把我留在這?”
……得找個機會。
應曙無聲盤算,到目前為止,這個“宿老闆”表現得幾乎無懈可擊,找不出什麼貓膩。
找不出問題,怎麼看都像是人類,這才是最危險的地方。
如果真是能隱藏到這個程度的怪物,恐怕已經有了可怖的實力。他必須想個藉口,多在宿青陸身邊盯一段時間,做正式的排查……
應曙的念頭頓了下,抬起頭,有些錯愕地看著眼前的人影。
他懷疑自己沒聽清對方剛才的話:“你說什麼?”
“尋求庇護。”祁糾挺坦然,打開門接送來的早餐,“應警官,為了幫你脫險,我可能惹上了一些麻煩。”
比如昨晚,他抱著應曙在花園中逃命,天色暗沉,路不好走,跌撞間摔了幾跤,身上留下了不少擦傷和淤青。
比如誤入了玫瑰牆,被尖刺扯壞了一件價格不菲的風衣。
比如招惹了不好惹的人,被針對、被排擠,一夜之間資產大幅萎縮,這家會所也蕭條到人去樓空。
說不定會遇到車禍、槍擊、謀殺之類的惡性事件。
……總之,按理來說。
應該尋求一些報酬。
應曙不知道該說什麼,握著配槍,光著腳站在床後,匪夷所思地看著這個奸商,也看著豐盛過頭的一大盤子早餐。
局面要真嚴重到了這個地步,為什麼早餐還要叫大份的茄汁焗豆、大份的烤番茄、大份的黑布丁、煎蛋、蘑菇、香腸、炸薯餅和雙份的煎餅果子?!
但祁糾看起來不覺得這種訛詐有問題,放下沉甸甸的托盤,挽起袖口,給應曙看:“這是磕傷。”
系統火速貼圖,疊上一片泛紫的淤青。
應曙:“……”
祁糾挽起另一側袖口:“這是擦傷,路太滑,我們摔了一跤。”
系統火速貼圖,疊上一片剛結痂不久的滲血傷口。
應曙:“……”
“風衣送去修補了,暫時不在。”祁糾坐在餐桌旁,單手掀起額髮,露出額角的一個腫塊,“這是我們撞在了一棵樹上……”
應曙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個蚊子包,把一整個煎蛋塞進嘴裡,剛吞下去,餘光無意間掃到一點反光,腦內神經猝然一跳。
回過神前,應曙已經伸手,按住還在整理袖口的祁糾,就地一滾避向牆角。
……這真是個很瘦的人。
比看起來還要瘦削,襯衫下彷彿還藏了舊傷,抱在懷裡時,幾乎摸不出透過衣料的溫度。
祁糾闔著眼,無聲無息靠在他肩頭,臉色有些異樣的蒼白。
應曙後背抵住牆面,卸去緩衝,看著毫無預兆粉碎的鋼化玻璃,眉峰鎖緊,晃了晃手臂:“沒事吧?”
“沒事。”奸商閉著眼睛,靠在他肩頭,輕嘆口氣,“昨天晚上,我們撞了棵樹……”
“……”應曙聽不下去,開口打斷:“你真招惹了仇家?”
祁糾還真沒招惹什麼仇家。
被盯上的是應曙——他昨天潛入會所,殺掉的那個怪物,是某些位高權重的人類豢養的“寵物”,用來做更見不得光的勾當。
保守秘密的最好方法,當然還是斬草除根。
“算了。”應曙沒等到他的回答,倒是發現祁糾的手臂又開始流血,打開隨身的臂包,給他處理傷口,“疼嗎?”
他不知道未經訓練的普通人對疼痛的耐受度,儘量放輕動作,抬頭看祁糾的神色。
系統解決了狙擊手,火急火燎趕回來:“怎麼樣,要不要緊?”
祁糾給它接風:“小問題。”
正常情況下,“怪物”對上人類,不論人類使用任何武器,幾乎都是壓倒性的優勢——但聖痕附近的怪物不在此列。
系統跟著祁糾的屬性走,也被牽制得慢了一步,還是讓狙擊手扣了一發扳機。
按理來說,這種有“暗流”特殊加成的子彈,遠超人類的反應速度,威力可怖,能瞬間貫穿應曙的腦袋。
但現在應曙安然無恙,碎的只有玻璃。
“我不知道輕重。”應曙給他處理手臂,對著古怪的貫穿傷蹙眉,拿著雙氧水猶豫半晌,還是沒直接潑上去,“疼了就說。”
他問祁糾要了棉籤,拿出從沒有過的耐心,給傷口消毒,一點點止血包紮。
陽光下,幾片漆黑的飛羽悄然掉落,消泯在一地閃閃發光的碎玻璃裡。
龐大的鴉翼微垂,上面的傷口逐漸止血,瘦削頎長的手指蒼白,托起年輕的獵人微繃的下頜。
應曙不受控地眩暈了一瞬。
他抬起頭,看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莫名失去對周遭的感知,只剩下鋪天蓋地的黑羽,和指尖的零星暖意。
祁糾單手攬著他,抬頭看向窗外的遠處。
——很遠,遠到人類的視覺無法觸及,某幢大廈樓頂。
神色極難看的男人舉著望遠鏡,彷彿被針驟然刺到眼前,魂飛魄散蹭蹭後退,跌坐在地上,整張臉倏然慘白。
……
祁糾輕輕吸了口氣。
應曙停下動作,抬起頭:“疼了?”
他沒有留意剛才的幻覺,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睛很平常,又或者並不平常,他沒見過哪個人有這樣溫暖的眼睛。
映著他的影子,好像總有點漫不經心的犯困,又好像隨便彎一彎,從容懶散的笑影就能溢出來。
應曙託著祁糾的手腕。
祁糾隨手揉他的頭髮,手套的布料擦過他的髮梢,輕觸即離:“嗯。”
“挺疼。”祁糾笑了笑,“幫我吹吹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