煅庚 作品

第 71 章 第一封遺書

 系統已經用了今天的第五張aed貼。

 祁糾嚇唬人的特訓確實有效……應時肆這一次的反應,比之前冷靜了太多。

 他第一時間撥了電話,抱著祁糾平放在地板上,貼在頸動脈檢查,發著抖的手去解祁糾的扣子。

 手在發抖,應時肆的眼睛卻黑沉,迅速解開那些釦子,伏下來聽祁糾的心臟。

 這次不是嚇唬他,

 他摸不到祁糾的呼吸和心跳,但心口還有微弱的溫度,應時肆把手壓上去,像是一併壓碎了自己胸腔的空殼。

 應時肆摘去祁糾的眼鏡,撥開額髮扶住額頭,托起瘦削到清癯的下頜。

 他撬開祁糾的唇齒,把氣流送進去。

 電話另一頭的醫護人員教他急救,應時肆撐著地面,把身體支起來,重新按壓:“我會……”

 他會,他知道怎麼做。

 他學了好些天了,學得心驚膽戰。

 應時肆把多餘的念頭全部驅出腦海,現在不是想任何事的時候,除了數按壓次數和控制頻率,沒必要想任何事。

 祁糾瘦得厲害,放肆橫亙的傷疤幾乎把這具身體切碎。按壓的力道極重,幾乎足以把任何人生生疼醒,可他的先生不醒。

 祁糾仰面躺著,不醒,不睜開眼睛,不笑著說“不逗他了”。

 他沒按幾下,就有血從祁糾唇角溢出來,不是嘴裡破口流的血,應時肆掌心冰冷地清理它們,之前的也不是。

 之前的也不是。

 祁糾的血染在紙巾上,浸透了,燙過他的半邊手掌。

 應時肆看見手機上的日期。

 十二點過了,是第二天,不是他的生日了。

 “先生,我騙你的。”應時肆說,“我生日是正月,是在正月,求你了。”

 他不怕裝嫩了,重重壓著掌下硌手的分明胸肋,對祁糾說:“我沒成年,我生日是正月,正月……正月十五,十四。”

 “正月十四,先生。”應時肆說,“你看,所以我叫應時肆。”

 他覺得這理由很有力,很能說服先生這種八百個心眼的人:“對吧?”

 他給祁糾渡氣,一隻手輕輕摸祁糾的臉,摸那些一動不動的睫毛。

 應時肆不停對祁糾說話,一刻不停做心肺復甦,他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輪,有人闖進來,把他的先生帶走。

 接下來的事也像是發生在另一個世界。

 應時肆跟著救護車去醫院,看著祁糾被搶救,他在走廊裡,站著,不知道站了多久,可能沒多久,但天就亮了,急救室的燈熄滅,醫生出來,耐心同他講他聽不懂的話。

 “要換……要換心臟是麼?”應時肆勉強聽懂這一句,“能不能換我的?我這個好,我的給他。”

 醫生苦笑,這哪能隨便換:“孩子話,去看看你哥哥吧。”

 先不說犯法,退一萬步講,患者的血型很罕見,匹配率不高,排異反應一樣要人的命。

 醫生不清楚這兩人的關係,但看年紀相差超不過十歲,一時也想不出別的可能:“

 一直在配型,沒有合適的……保守治療。”

 “你哥哥很惦著你。”醫生的語氣很和緩,儘量安慰他,“像這種情況,還能救回來,很不容易了。”

 ……

 是真很不容易。

 系統累癱在緩衝區,數據狀融化成滿地代碼,忍不住佩服祁糾:“怎麼編程也能續命?”

 “勉強。”祁糾把意識慢慢導回身體,“續不了多久。”

 這次突發狀況,是因為另一邊的“信託代理人”上線,祁糾的一部分基礎數據被抽調走,這具身體就迅速跟著垮下來。

 祁糾弄出來一部分臨時數據,勉強補上,但能撐的時間有限,估計也沒法再離開醫院——畢竟封斂這具身體最後的狀況,最好也就是這樣。

 在原本的劇情裡,這具身體花費巨資做的移植手術也並不成功,排異反應很嚴重,不靠醫療儀器支撐就無以為繼。

 只不過,原本的劇情裡……封斂可沒有這個待遇。

 跌下輪椅的人吃力掙扎,按著心臟,從憤怒到恐懼、再到絕望哀求,應時肆也只是低著頭,看著他掙扎抽搐著嚥氣。

 他費盡心思,終於親手把應時肆教成和他一樣的人。

 系統把封斂的劇本合上,扔進數據焚化爐:“能行嗎,用不用再歇會兒?”

 祁糾的閾值相當高,這事系統早就知道,但這麼折騰數據,這邊留一半、那邊給一半,跟切個人也沒什麼區別。

 就算別的不論,疲乏感屏蔽不了,再怎麼都是消不掉的。

 “不用。”祁糾適應了下身體,“有時間休息。”

 這具身體估計離不開醫院了,接下來的時間,差不多也都能拿來休息。

 系統爬起來,幫他稍微調整數值。

 ……

 應時肆察覺到懷裡抱著的胳膊微微動彈。

 他倏地睜開眼,抬頭盯著祁糾,叫淡淡紅網罩著的視野裡,病床上的人被儀器包圍,稍微一錯眼彷彿就會消失。

 應時肆用力揉眼睛,看清眼前,掉進琥珀色的眼睛裡,忘了怎麼呼吸。

 祁糾看著他,眼睛裡微微笑了下。

 察覺到祁糾要摘氧氣面罩,應時肆連忙抱住他,低聲說:“先生,別摘。”

 祁糾的確也沒這個力氣,被握牢了那隻手,就屈起手指,安撫地點了點狼崽子的手背。

 應時肆胸口起伏,努力了幾次,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又是嚇唬我?”

 氧氣罩下的人安靜,眉宇裡是無力再藏的濃郁倦色,那雙眼睛卻還是慢慢攢出點溫和的光,無聲眨了下眼。

 應時肆把發抖的手藏在背後。

 他作勢要咬祁糾,在這人的頸側比劃了下,力道很輕,幾乎只是在頸動脈輕貼了貼。

 那裡的搏動很微弱,偶有輕顫,像是隨時會熄滅的火焰。

 “沒嚇著。”應時肆的嗓子啞透了,語氣還努力平靜,“先生,願賭服輸,我把你關在醫院了。”

 應時肆抱著他,又不敢抱牢。祁糾的身上全是儀器線,他把

 手撐過先生的肩膀,扶在病床兩旁。

 “這回不準再亂跑。()?()”

 應時肆低著頭,埋在他頸窩,“除了養身體,什麼都不準幹。?()?[(.)]∮??╬?╬?()?()”

 祁糾慢慢嘆了口氣。

 這一聲還嘆得一如既往,很“我們這種人()?()”

 ,應時肆眼底燙了燙,用力閉緊眼睛,把熾澀逼回去。

 應時肆抬手,輕輕撥開祁糾的額髮,認真看著眼前的人。

 他像是一夜之間變化成熟,漆黑的眼睛裡烈火燎原,灼著五臟六腑,情緒卻都收斂內藏。

 祁糾被他捧著頭頸,墊在腦後的手臂繃緊又放鬆。應時肆俯下肩膀,什麼也不做,只是貼在倦淡失溫的蒼白眉心,靜靜地吻。